天隐卫在离开祁山后,便接到家族的传唤令,这次天隐卫没有如以往一般置若罔闻,而是在收到传唤后几日便启程前往。虽说有消息称族长已有立少主之意,而天隐卫觉得天隐雄毅一向自命不凡,定于一尊,于他来讲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在天隐家无人可置喙的权威,否者当年也不会为了收回北界暗市的管辖权而饶自己一命。
天隐卫站在这处离鸾栖山二十多里外茂林掩映的深山穴口,心情沉重,遥视远处,群山叠嶂,云雾缭绕,晨起的水汽将脸上扑上一层薄薄的湿气,远处不时传来兽吼夹杂鸟鸣的声音,弹指十几年转瞬而逝,可儿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在哥哥弟弟们的羞辱中负气离家出走,年幼弱小漫无目的无处可去,只能倔强的克服心中的惶恐在山中露宿,翻山越岭、四处寻找才发现这处容身之地,凭着山中的野果野叶在洞中住了十多天。那时的自己,无暇顾及哥哥们的欺辱,无暇去愤恨害母亲死去的凌氏,唯一沉浸在脑中的一件事,便是如何活下去,强大的活下去,谁能助自己强大的活下去……,残留至今,不得不小心翼翼利析秋毫谨慎算计,才能保有一条小命争一处容身之地。
想到自己成长了十多年的那个赫赫巍巍,名震八方的家族,庶出年弱与母亲卑微度日的他除了早早学会隐忍退却,更善于心的是见微知著与察言观色。失去了母亲的庇护,成了孤苦无依任人欺侮的孩子,深深的仇恨深植入髓。
趁夜溜回自己的院中,除了门口的两盏昏暗的灯笼,院中再无一丝光亮,静悄悄冷凄凄的这座小院连同住在院中的人早被遗弃。在外这么多天,又走了几十里山路,肚子饿的咕咕直叫,院中仆人不知去向。想悄悄去厨房拿点吃的,填饱肚子。路过西院看到院中仆人正在忙忙碌碌收拾宴散后的残羹碗碟,院内红灯高挂,低声笑语,喜气洋溢。天隐卫站在门角呆呆望着,身上的衣服被山中磷石枝杈挂的殘破,饥饿辘辘幼小无依的他已被这个烈火烹油的兴旺大族遗忘,亲情的凉薄、内心的孤寂和无助一点点侵袭入骨,小小的拳头用了最大的力道攥起又被迫松开,微弱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放纵的资本,只能隐忍和控制着自己心中的嫉恨。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这个家族,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母亲,整个家族的一切一切,都被深深记恨,在一个幼小的无助的孩童心里被深深记恨……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连院中的桌椅都被收拾搬走,天隐卫这才抬起早已麻木的双脚,低头落寞的从门角走出西院。刚出门,便看见喜在眉梢的父亲在吴管家的陪同下迎面匆匆走来,便贴墙低头靠在一边,父亲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倒是吴管家一脸惊愕后面带笑意冲他温和的点点头。天隐卫呆站目送着父亲的背影入屋,若说在自己的心中还侥幸留有往昔的一丝亲情,也在那刻随着父亲的漠视而彻底消失……
抬脚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饥饿被仇恨遗忘,他点起桌上的灯,端起走去卧室,将灯放在床头,趴在母亲的床上,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被褥上,屋里的清冷将母亲残留的温暖淹没的一丝不剩,心一点点的沉没在这昏暗的屋里。
“二少爷,是你回来了吗?我端了些饭菜,过来吃些?”
天隐卫听出是院中打更的老吴,平日为人谨慎,对谁都客气和蔼,天隐卫擦干眼泪,从床上爬起来,连忙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默默开吃。老吴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吃的差不多了,说到,“我一会儿送点热水过来,三少爷洗洗再睡”。天隐卫点点头问道“小少爷出生几日了?”
“三天,今日过三天儿”
“我这院的人都过去帮忙了?”
“这我不知道,不过这院里好多天没亮儿了?”
天隐卫不再说话,起身走到堂屋,和衣躺在榻上,不再说话,老吴小心谨慎地将堂屋的灯点上,出去打水。
世家长大的孩子,善察人情世故,就算再小也知位卑人微。老吴只是家中地位卑下的更夫,不可能拿到少爷的饭菜,平日更没有机会进到各院,且他为人一向谨慎,若不是有人授意,他断然不会擅入内院,除了吴管家之外,全家上下几乎根本没人注意到天隐家二少爷是久离初归,饥饿难耐,孤苦伶仃却无人理会……,全家上下都沉浸在天隐家又喜得贵子的欢喜之中……
天隐卫从沉浸的伤怀情中醒来,叹息摇头,又回望了几眼,缓缓离去。行至鸾栖山,不知不觉走过气势恢宏,碧瓦朱檐的天隐山庄,沿着石路朝下快走了约不到一里路,一座与山庄相连从内界开另开一门的院落,门匾上的澄观斋三字骨气洞达,苍劲有力。
七年了,天隐卫再次踏入门槛,心中感慨万千,若不是当年二叔交出以北界管辖权,换得自己平安,那么以当年所作所为,怕是不容被立足于此。
看到从屋里迎出来欣喜万分的的婶母天隐家二夫人陶南薰,忙走上前深深拜下,陶南薰喜形于色,忍不住热泪盈眶,走上前去搀着婶母向屋内走去,抬头看见了紧紧攥着门框,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眼睛躲躲闪闪,神情慌张而不敢迈步的天隐羽。
“羽儿”陶南薰轻轻呼唤天隐羽,“这是卫哥哥,不记得了?”
“算了,我还是希望她永远不要记起我,我情愿在她眼中永远是天隐诺”叹了叹气,冲天隐羽招手笑笑“是诺哥哥,过来”
天隐羽缓缓走来,神情不是那么惊恐,看着天隐卫的笑容慢慢平静下来,天隐卫满是愧疚的抚摸着她的头,低声说道“是哥哥不好,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天隐羽笑笑不语,天隐卫抬头问道“婶母,羽儿还是不能开口言语,那些药没有效果?”
“效果是有,这两年羽儿时而会开口说话,犯病的次数也少了,可要想治愈,恐怕是不能了。”
两人相视无奈叹息,饭后,天隐卫回到自己儿时住的小院,院门上方的“清晖”二字是二叔亲笔所题。房间清净整齐,看得出时常打扫,天隐卫靠在椅上,心情格外复杂,他不愿回天隐山庄是因为不愿回到当日母亲的院子,想起往日所为,就觉得玷污了母亲的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