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瑾妃圣眷恩厚多年,除了倚仗符氏一族,于她本人来说也是自有城府,皇上待她也不是没有情谊。今日皇上只是怫然作色、拂袖而去,多是顾念她皇妃之尊,惠王的亲王之位。只是符氏一族依仗军功,跋扈多年,目无法纪,不知收敛,再有近日连连触怒天颜,皇上现已是盛怒在抑,龙威震殿是迟早的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不可妄动,以免惹人猜疑。”
“恒王多年在外领兵,战功累累,功不可没。符吕坚获罪,符氏一族就此没落,军政大权恐怕要落入恒王之手”宁王思忖再三,无不担心。
“兰妃出身于仕宦之家,家族关系更是繁于符氏,其父又是出拜将、入拜相,告老前更被陛下封为太师,这可是我吴国至高之誉。为君者,深谙制衡而平定,国基稳固,朝堂清明、势力均衡,才是上着乐见。若符氏获罪,最急莫过于朝堂之势平稳。现在符氏案悬而不办,皇上趁时权衡可接管之人,军权所归,恒王胜算几无。”路尘缓缓说完,眸中亮光闪现,远处廊上那纤美的身影让他的唇角微微浮起。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虽是晚间,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那轻快的脚步中,能看出她心情舒畅,宁王心中疼痛微颤,她的快乐,再也不会系在自己身上。
“好”路尘的心神已全然放在对面廊上那身影上,简单的回答,无一句客套,转身推门而出,向廊上走去。
宁王深情的往长廊那边看了一眼,忍住叹息,缓缓从另一方离开。
月白影中只见一对璧人相视浅笑无语,月光如洗,澄澈无瑕,叫人心归纯净。
“绿萝,我这边不需要服侍了,你先下去,我要睡会儿”柔美人将手中还剩半碗的粥递给绿萝,苍白眉蹙间的哀痛愁苦之色难掩,拿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靠在床上,佯作平静。
绿萝虽不放心,看了两眼,缓缓退了出去。
想着夫人嫉恨,瑾妃狠毒,惠王凉薄,反而是她入宫后,跟在身边的这个小丫头,待她情谊真切些。
那日后山私会,惠王得知所怀是他的骨肉,惊慌失措、六神无主,若非以命相逼,惠王也不会答应保她们母子,如今看来,去子留母已是瑾妃容忍的极限。自己在宫中只是小小美人,圣宠虽浓,可无所依傍。想起平日瑾妃假意的嘘寒问暖、知疼着热,为了自保,只能佯做亲热,顺意依附。何况宫门似海,寒意暗伏,自己时时如同置于深渊薄冰、寸步难行。
父亲当日对母亲是何其的疼爱,都不能保她在府中安和,就那样不明不白暴病而亡。生生拆散自己与惠王姻缘,威逼入宫,如今自己的孩子还未出世,同样惨遭毒手,符氏这两姐妹,与自己的仇恨刻骨、不共戴天。
摸了摸平扁的小肚,柔美人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美艳而又可怕。
“郡主师姐,你多吃一点,这是我求着厨子给你做的,你试试,可还能入口”一大早,穆合庆提了一个食盒过来,满脸堆笑,净是谄媚,一个劲儿的劝雪瑶多吃,路尘在在一边看着满脸的笑意,心中略带已稳。穆合庆送来的饭菜确实很清淡,看来是花费了不少功夫,雪瑶在与穆合庆玩笑间确实比平日多吃了一些,看来要向宁王府的厨师请教一二了。
“郡主就是郡主,师姐就是师姐,说吧”雪瑶放下碗筷,脸上瞬时的冷淡让穆合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师姐,上次你给我在宫中防身的药,没有用上”穆合庆声音很低,缓慢的说道,似乎很不情愿说起。
“嗯?”雪瑶应了一声,不再答话,静静等着穆合庆,眉宇间已有丝丝愠意。
穆合庆眼角偷偷扫了一眼雪瑶,看着她没有应答,看了路尘一眼,咬咬嘴唇,从袖中拿出那日雪瑶给她的那个小瓶和纸包,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垂手站在雪瑶的身后。
“在给符吕坚用药时,怎么不知道害怕”雪瑶冷冷的问。
“我……我”从未见过穆合庆这样严肃的神情,那张俊美的脸庞上闪过的全是惶恐,头不自主的深深底下。
路尘脸色一凝,雪瑶已有严厉之色。
两人僵持了半晌,雪瑶挥了挥手,将上次剩下的药拿回来,桌上的这些是给你防身用的,可以留在你身边。
穆合庆轻轻深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我马上回去拿”,说着将桌上的两样东西瞬间抓走,飞般的跑了出去。
“这是因为”路尘不解轻轻问道
“婆婆不准他在外使用天鸩山的药或毒”,那次他对符吕坚出手,婆婆已经知道,他想让我在婆婆那里替他挡下来。
“那药是我给的,婆婆会不会责怪你”路尘担心的问道。看到雪瑶用餐已毕,便同她缓缓走去楼上偏厅。
“不会,婆婆说过,不管是药是毒,随我心意,今日他不来求我,我也会帮他遮挡过去,为了宁王,合庆不顾己身,我是担心他被人利用,所以要加以管束,让他有所畏惧”。
“你是?”路尘听出雪瑶的弦外之音。
“我信不过宫里的那位,城府深密、工于心计。”雪瑶在檐下靠近路尘轻轻道出。
“昭妃娘娘这些年,善待宫中诸人,娴雅和善,博施济众,温良恭俭甚的人心”路尘语气平淡如水,只是看向雪瑶时脸上笑意融融。“幼时固念难改,是吗?”路尘问道
“娴雅亲善,谦和温顺?”雪瑶笑着反问了一句,跨入厅内,走向窗边,看着外面池中碧波荡漾,悠悠说道“涡旋于后宫二十多年,手段凌厉,伪善假仁,对自己亲生儿子都可利用的昭妃娘娘现在性情大变?已是柔善敦厚、蕙心德厚”随即笑出,声中尽是嘲讽,雪瑶眉宇间刚有的笑意又收了回去“上次与长姐进宫,我竟在昭妃的笑意中隐隐觉出杀意,是我多心吗?”雪瑶徐徐问道。
路尘心里一震,脸上丝毫未露,沉吟慢语道“小心为上,不足为虑”脸上浅浅带笑依旧,拉起雪瑶的手。
其实上次陪雪瑶入宫,在殿外他也看到昭妃的笑意中带着微微的杀意,心中颤栗。
“今日我去探望长姐,中午和晚上不必等我吃饭”
“恩”
目送雪瑶马车缓缓离去,路尘脸色瞬变,转身快步入宅,刚才在楼上,他看见向齐在角落里向屋内探望多次,应是急事。刚跨入院门,向齐闪身出现紧跟其后,路尘低沉问道“消息准确吗?”
“这是二次确认,回复的密函”说着将一直握在手中闪着银色光芒的的钢管递给路尘。
“琉郑那边有消息吗?”
“井长老黎明时分送来这封信”向齐从袖中取出。
两人急急走过长廊回到正厅,路尘坐回几案后,先打开那封信,缓缓问道“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你昨晚休息的晚,晨起陪与瑶瑶用膳,之后宁王到访,按您的吩咐,不得扰到,所以不敢擅扰”向齐收敛起往日的不羁,肃静回禀。
“琉郑信中说,在乌桓发现玉佩线索,断在乌桓皇宫,宫内不比外面,他们想细心安排后再入皇宫查探,你我要返回南中稍作准备”路尘将手中的信递给向齐。
“是,我去安排”向齐看完后,将信放在几案上。
“你召唤微影,要她务必保护瑶瑶安全,另外你告诉她,什么时候想恢复容颜,直接告诉瑶瑶”路尘略停沉思,嘴角微笑“姑姑去滇南这么久了,瑶瑶该去探望一下”说着伏在向齐耳边低语几句。
“那个消息属实吗?”向齐试探的问道。
“属实,恒王为得兵权,竟不惜走此险招,实在愚蠢”路尘语气轻缓,满是不屑。路尘放下手中的传来的另一密函上写着:恒王亲信密赴北燕,商议佯攻北境防线。
“如此祸国殃民的行径,恒王也做得出”向齐语中含有怒意。
“夺嫡这路,一旦踏上,只能踩着鲜血和尸骸向前走,没有回头路,恒王带兵多年,想着只需大胜而归,顺带兵权落手便如囊中取物,近年西方边境不稳,燕国趁机在北境之地抢掠扰民,只因朝廷无暇分神料理,去年符吕坚在西疆大胜,西北方防线暂时安稳,燕国此时擅动,也算不得好时机。皇上这几年身体状况愈下,恒王虽军功累累,行事也算稳妥,可毕竟是好战嗜血,威慑周国、镇守一方,在皇子中居首。可论起安国定邦,济世兴国,他的心性远不及宁王,皇上近年有意让他去边疆驻守历练,可若不能亲掌一方主军,无誓死追随之将,军中到底是站不稳脚。恒王深谙此道,所以才急于独揽军权,要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大事都要慢慢来,皇上不给,急也无用。”路尘顿了顿,“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对方若迟迟不动,我们怎么出手”说着路尘脸上笑意淡淡,眼中谋虑深不见底。
向齐低头稍思,起身向外。
“少谷主,这是姑姑飞鸽传来”绿柏将手中的纸条递给雪瑶。
雪瑶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略思片刻,“南宫王妃病重,姑姑唤我过去瞧瞧”
“南宫家族是滇南皇室贵族,世家医学独霸一方,姑姑的医术造诣精湛,两方束手无策,看来南宫王妃病得不轻。既如此,她何不去她该去的地方,姑姑也该入南宫王府主事”绿柏看屋内无旁人,口直说出。
“以后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你我是晚辈,说话要有分寸”雪瑶当然明白绿柏的意思,医者本能,治病救人,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低声训斥。“姑姑是至情至义之人,二十多年都等了,何必时至今日要争朝夕,姑姑唤我,我走一趟便是”
“我都听到了”路尘缓缓走来,绿柏看到路尘走来,退了出去,将门掩上。路尘压低声音,眼帘低垂,语气神秘,一本正经,雪瑶的精神跟着紧张起来“琉郑来信,发现玉佩踪迹,就不陪你去滇南,巫柔和微影你选一个”
要说雪瑶的功力,拳脚拼打确实差强人意,可论起以鸩防身再加上云步的精熟,云游行走也无大碍。
雪瑶想起巫柔在她面前刻意的谦顺和看向路尘时双眸中毫不掩饰的柔情,让雪瑶忍不住想要远离,脱口而出“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