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他妈的是谁?”队主彻底被这一声给惹恼了。
回过头来一撇,见着一个瘦小的少年毅然而立,怒目而视,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正是林煜。
“阿耶!我说这是什么村啊!啊?怎么净出些硬茬子,一个小丫头还没折腾完,从哪又钻出个野小子!”这种状况实在是不常见,这队主从军多年,还没见过敢和兵家碰硬的,实在是快要被气乐了。
旁边几个兵士跟着哄笑起来,被他怒视一眼,都吓得马上噤了声。
孔孚先前还在人群中看着热闹,见了林煜前来阻挠,顿时来了精神,从人群中钻出来朝着林煜骂道:“狗儿的,你是没挨够打是怎么地?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来造次!”
林煜不为所动,仍站在原地,只将目光瞥了去看那孔孚。
孔孚见了林煜不似往日那般,虽然仍是瘦巴巴的样子,可他那眼光却是又凶狠又无情,只瞧上一眼,整个人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透了心的凉,浑身汗毛惊起,原本还有更难听的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种眼神,孔孚只在一个刀客身上见过。
三年前,本地石虎村有个常年在海外劫掠的海寇,因晋国朝廷剿灭的狠,偷偷躲回了青州的家中。这人手中沾的人命也算是不少,回到家中后依旧为祸一方。他的婆娘是个妒妇,看中别人家的玉器银簪,就催着这贼人去索要,要不得的就夺过来,当着原主的面摔碎在地上。
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之人,终在一日,满门尽遭屠戮。
一个破衣褴褛的刀客,将其口鼻用泥封住,再用一口七环刀抹住脖子,割开喉管,任由刀口饮尽鲜血。待将那恶人掼在地上时,几成了空壳。
孔孚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恶人家门前,望着整个过程,只恨自己大白天瞎溜达什么。
那恶人临死前哆哆嗦嗦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直到死时也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直到喉咙被开了口,才有丝许咳咳的声音。
割完了这一刀,那刀客似在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留下诡秘的微笑,迈步而出。
见那孔孚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也是不理,一走而过。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孔孚的视野潜的最后一刻,也只是淡如寒川冰水般的一瞥。
冰冷的眼神,仿佛一个吃干抹净的夜叉,在犹豫要不要在正餐之后再加一个点心。而刀上未干的血,滴滴答答淋漓在地。
孔孚以为自己死定了,未曾想,那刀客从容而去,他也算死里逃生。
后来孔孚才听闻,青兖之地有个行踪诡秘的刀客,以杀戮天下恶人为乐,四处打听穷凶极恶之人的所在居所,自己这样一个混混,那刀客怕是看不上。
孔孚被林煜眼睛中的寒光吓得呆栗原地,但林煜自是不觉。林煜哪里知道,自己原本清澈的眼睛早已因为恶蛟侵占了他的意识,逐渐变得狡黠无常。那恶蛟几百年来,生吞活吃的怕是不下数百人了,根本就是一副看谁都像能吃的眼神。
林煜不再管那傻楞的孔孚,对着队主高声说道:“我听闻北府兵乃是陈郡谢氏招募的军队,谢家向来治军严谨,治下北府军战无不胜。凡行军途中缺粮,都要向当地农户求购,留予重金。无钱可予者,必当留下字据,以示后军不可冒犯。”
“可队主大人现在是既没有给与钱物也没有出示字据,没有也就算了,乡野小民无以过活,不过是多留了粮食而已,你们便要来抢,动辄要砍要杀的,实在是有失王师威严啊!”林煜叙述从容,据理说道。
“混账!”那队主厉声骂道。
“老子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屠过多少城自己都数不过来。就算是降城,城里的老少爷们也得把咱好吃好喝的供着,吃饱喝足了,还得搂着他们的妻妾小女,进他们的卧榻美滋滋地舒服一番,哪个敢说一个不字儿!不过是拿了点粮食充军,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也敢来论断?今儿就算我作主了,把这个村给我屠了!”
这队主说要屠村不过是虚张声势,一般的乡野小民听说要杀了他们全村,早就跪下求饶了,这可比讲什么道理都管用,乱世之中,刀剑比道理管用得太多。说罢,那队主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趾高气昂,只等着这些人跪在地上山呼军爷饶命。
可话音刚落,只有一片寂静。他并没有等到一片哭天喊地的求饶声,睁开眼瞧着,村中的老少逐渐聚上前来,抱着手围观嬉笑,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奇了怪了!这村里都是些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亡命之徒吗?
队主没有等来预期的效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道作何应对。
而林煜苦笑一番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北府兵中均是北方流民,其中又以青兖二州民众最多,北府兵来到这东莱郡,就像是回了家乡故地一样。我从未听过有哪种人在外边得了势,却回到家来谋害乡亲的?哦!我想起来了,海贼山匪!——难道大名鼎鼎的北府兵不过是海贼何山匪组成的强盗军团?”
“哈哈哈哈哈!”众人齐笑一声。
“他奶奶的!”那队主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白一块,“敢侮辱我们北府军的名声!我先把你剁碎了,看你这张嘴还怎么在这里饶舌!”
队主一声令下,余下众兵士应声一喝,拔刀列队,围住了林煜。队主已经是气急败坏,誓要拿林煜的性命挽回自己和北府军的尊严。
“嘿嘿嘿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林煜脑海中响起。
“你出来干什么?”林煜真是烦上加烦。
“小砸,叫你逞口舌之快,问题没就解决成反而引火烧身,拜托你动点脑子,哪有跟当兵的讲道理的!”
“用你教训我!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欺负无双啊?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我再跑呗!”
“跑?”恶蛟的声音在林煜的脑海里悠悠地响起,“不用,嘿嘿,你只管把你的身体让给我用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保管替你把他们都杀了——所有人!很快的哦!嘿嘿嘿...”
“都杀了?拜托你才要动动脑子吧!把他们都杀了,北府军会饶了我们村?那还不得派人真把我们村给屠了?”
“没关系哟,来多少我杀多少,多多益善!不仅都杀了,还要都吃掉,一个骨头都不给他们留下!”
“你怎么吃?”
“我又没有嘴,当然是借你的嘴吃下他们啦!嘻嘻!”那恶蛟不知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呕!你快闭嘴吧!”
林煜甩了甩头,阻止自己再和这个没底线的家伙交流,抬手摸向背后的短剑,准备和这些不讲道理的官兵纠缠一番。多日来的修行,终要有个检验的结果了。刀剑相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