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郑清在跑了一个时辰之后,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已经在修缮屋子,他和父亲打了一个招呼之
后就进屋沐浴更衣用早膳,紧接着母亲就带着他来到了客厅。
屋子很是宽敞,父亲也已经坐了下来,见到郑清过来,他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正清,你来坐下,为父有话要说。”
郑清给父亲奉茶,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了父亲身旁。
老郑很满意儿子的一举一动,毕竟当年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二三十年的海上生涯,让他冲掉了骨子里面的儒雅,更多的是常年漂泊在天涯海角的豪迈。
“我们郑家从祖上开始就是造船的,在闽海这边,咱们郑家要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只是从你爷爷那一辈起,我们郑家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机遇,你的爷爷最终做了这个决定。他已经造了一辈子船了,不希望我也继续走这条路,于是把我推荐给你的叔公,和你的一些堂叔伯那样,跟着叔公出海。”
“父亲,这话我听您说了好多年了。”郑清不漏痕迹的说道。
“是嘛,哈哈,也许是年纪大了。”郑父感慨的说道。
“父亲才四旬年纪,还可以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郑父莞尔,这孩子,人小鬼大。
不过他很快的严肃了起来:“我儿未及弱冠,可有所长?”
郑清规规矩矩的直立,对父亲做了一揖:“父亲,六艺略有小成,父亲这些年交代的事情,一刻未敢或忘。”
郑父欣慰的说道:“如此便好,那么,你随我来。”
此刻郑清看到母亲走在了前厅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悲切的看着自己。
郑清对着母亲跪下,磕头,然后起身接过母亲的包袱,道:“母亲,孩儿这便去了,望母亲保重身体,孩儿数年后归来探望母亲。”
父亲从马厩中牵出两匹骏马,父子二人翻身上马,郑清转身对着拱手,就此纵马离去。
此后数年,郑清一直记得母亲在门口眺望他的姿势,每每在深夜醒来,泪撒满襟。
到了海边,父亲的马渐渐放缓,郑清也放慢了步调,跟在父亲后面。
海风带来的腥气对于生活在海边的人来说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对于郑清来说更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受。
“朝廷这些年对出海很是挺看重,不过皇帝陛下近些年一直在北击蛮夷,西扩疆域,需要大量的钱财,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宝大人。以往宝大人那边每隔四年出海一次,这次的时间拖了半年,但是带回来的财物比以往多了三成,我估计下次出海的时间会更加延长。本来我是可以跟着宝大人下次一起出海的,但是想到万一时间太长你们娘俩在家中挂念,而且你也已经长大了,如果我下次回来你再顶替我,你就考上举人了,说不定还是个进士,我担心你的前途和家族的传承,所以我就向宝大人推荐了你。”
郑清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让自己接替他,但是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出海或者离开闽海这片土地,其中的诱惑力远远大于离开故土的恐惧。
“听说宝大人这次又要提前出航,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你看那边。”
父亲指着远处造船厂,郑清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怎么一段时日没有留意,居然少了那么多大木。
“船只已经备齐,水手在宝大人上次带我们回航的时候已经训练好,只要朝廷旨意一下,我想你就要出发了。”
郑清点点头,这是应有之意。
“你再看那边。”郑父指着海面上,“此方向七日内天气如何,有无暴风,风向如何变化?”
郑清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睁开眼睛道:“正南偏西,七日内无风暴,风向无大变动,气温稳定,适合出海渔猎,归期约为四日。”
郑父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和为父的判断差不多,相信宝大人会满意的。好了,为父就送你到这里,你持为父信物入大营,船厂那边会有人给你安排好。”
郑清郑重的向父亲作揖,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父亲的工作,在郑清小时候就清楚的了解了,对于家族这门手艺,郑父很早就告诉了郑清,除了亲近之人,旁人都不可告知,郑清做到了,是以这次父亲回来,制定了由他去接任父亲的职司,他心中是明悟的,因为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是哪一天而已。
毕竟还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每日里习惯了的学习生活,一下子有了改变,郑清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一路上他纵马驰骋,脑海中却不断的思索着事情。
这事情自然是郑清小时候问过父亲无数遍的问题:为何是我们家?
渔村很大,足有上千户人家万余人,基本上都是渔民,而且每年都有很多孩童出生,大家接受的教育和生活环境都是一模一样,郑清和其余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不过父亲从开始不愿意解释,到后来说这是族里的祖训,再到后来隐约透露给郑清说这是族里的一种选拔方式,郑清……那时候他还叫阿水,听的明白心里却有点稀里糊涂。
直至今天。
郑清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父亲和自己一样,拥有这种别人没有的能力。
还记得父亲上次出海之前,他曾经问父亲,为什么不带上母亲和自己,父亲说,你还小不懂事,等你懂事了就可以出海了,而且海上是禁绝女子的,绝对不允许女子上船。
当时的阿水听的懵懵懂懂,现在却已经心下了然,幼年的孩子还没能成长出完善的能力,那时候他隐约能够辨别出海上飘过来的风是多久之前形成的,却无法清晰的了解这海风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形成风暴。至于女子,出海的都是男人,有了牵绊和牵挂之后,男人只会把心思放在温柔乡之中,而不再有勇气和能力去面对那滔天巨浪以及翻天覆地的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