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廷昊仍旧没有让步，莫笙蹙紧了眉头，眼睛顿时一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希望我留下来帮你牵制谢氏对不对？谢氏如今一方独大，是首屈一指的氏族，很容易成为下一个李氏。你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是不好意思，我的任务在你打败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没有义务并且也不愿意帮你牵制谢栖梧，因为那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孟廷昊哑着声音道：“不是因为这个。”
莫笙这时就完全不理解孟廷昊了，只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反问道：“那你把我留在王都到底想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按照我们的约定，我的条件并没有超出你的能力之外，也不违背什么礼义道德。我没有什么可同你争论的，虽然你现在是即将继位的新君，但我们云梦山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凭我们自己的本事离开这里，绰绰有余！”
莫笙说罢，不再多言，怒气冲冲，转身离开。
却猛然被孟廷昊抓住了手臂。
“留下来！”
仍旧是这句固执的话，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一丝乞求。
莫笙愤而回头，猛然对上了孟廷昊的眼神，整个人霎时被定住。
孟廷昊刀削似的脸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如同一触即发的弓弦，他在拼命克制着，压抑着呼吸，生怕那毁天灭地的欲望破土而出，因此他的眼眶变得赤红，如同深渊火山，诉说着滚烫而直白的情意。
莫笙看懂了孟廷昊的眼神，那一直以来由疏离和冷淡凝成的壳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居然是因为……爱我？
在那些虚虚实实的心机谋算，审时度势的取舍利用之后，他居然是……爱我的？
莫笙心中涌出无限的悲愤，望着面前的孟廷昊生出一股恨意！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孟廷昊看出了莫笙的迟疑和犹豫，那因她即将离去而归于死寂的心又生出希望来，如同一点火星，让那克制的情意汹涌而出。
孟廷昊猛地用力，莫笙不受控地撞入了他的怀中，孟廷扣住她的后脑，倾身吻了上去。
温热的呼吸铺上莫笙的脸庞，莫笙未及反应，孟廷昊长驱直入，撬开了她的唇舌。熟悉的云雾茶香席卷而至，莫笙眼中含泪，那无法回避的情意重又如丝缕般缠绕上来，险恶地将她刻意忘却的、回避的却从未放下的爱勾起，她唇舌一动，无声地回应着孟廷昊。
孟廷昊受到鼓舞，紧紧地抱着莫笙，力气大到几乎要让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那暗藏已久的感情，是这样的热烈，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而来，将两人彻底地淹没了。两人稍一分开，又重新吻了上去，反反复复，仿佛无穷无尽，直到地老天荒。
……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廷昊低喘着，松开莫笙，额头抵着莫笙，鼻尖来回摩挲着她的鼻尖，近乎宠溺地捧着她的脸庞，充满留恋和不舍。
“笙儿，留下来，别离开我。”
声音低沉地近乎呓语，带着魂牵梦萦的渴求。而沉溺在浓情中的莫笙去陡然清醒，酸涩又无奈的心情蔓延着，她什么都明白了，也再也硬不起脸色。莫笙抬头，摸着他的脸庞，眼泪不可以抑制地滑落。
莫笙勉强地笑了笑，将手从他的脸庞抽离开，瞬而朝他摊开掌心，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语调平稳地对大孟的新君做出邀请，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妥之处。孟廷昊望着面前的莫笙，听着她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无声。
莫笙早已预料到孟廷昊的反应，默默地放下了手，她含着眼泪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是莫笙，我不会留下。因为你是孟廷昊，所以你不会跟我走。”
莫笙是天际遨游、无拘无束的鹰，不会是深锁宫墙的雀；
孟廷昊是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的王，不会是归隐山野的民。
莫笙不会留。
孟廷昊不会走。
莫笙和孟廷昊注定此生殊途，咫尺天涯。
孟廷昊明白莫笙的话，手重如千斤，从她的肩头滑落下来。莫笙的话，他何常不明白，但即使这样，心里任存着一丝希望。或许可以呢，或许她愿意为他留下呢？或许，或许他可以跟她一起走呢？而莫笙刚才的话，无疑是粉碎了他所有的希冀。
他是大孟朝的六王爷，万千将士的主人，无数大孟百姓的安康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还有两个弟弟，还有母亲的旧仇，父王的嘱托绑着他，将他完完全全的束缚在王座上，他怎么可能走？他又能和她去哪儿？既然他不能跟她走，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那些真挚的情意，那挥之不去的渴求，那死死想要握住的手……一切都是妄念而已。
孟廷昊面色木然，肝肠寸断。
莫笙静默无言，绝然的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泪流满面。
孟廷昊脱力地跪倒在地上，莫笙远去的背影僵住，而后，终是抬步离开，不曾回头。
漆黑的卧室内，孟廷昊被前所未有的寒冷和绝望包围。
一滴泪，落在了地板上，晕开。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唯有一双痛苦万分的眼睛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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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阵阵，直冲云霄，大孟新君继位。
文武百官，齐声跪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戴十二旒黑色冕冠，身穿盘龙刺绣冕服的孟廷昊携身着凤凰展翅正红色宫装的谢栖梧，抬步踏上台阶，在百官供应中徐徐往上。
同一片苍穹之下，十里之外，莫笙和温云天坐了上马车。
温云天一脸担忧地看向莫笙：“笙儿，若是你放不下孟廷昊那小子，我们尽可回去，云梦山的人谁都要得起。”
莫笙浅笑盈盈，淡声道：“他有他的江山万里，我自有我的云淡风轻。各得其所，如此便是最好。”
马蹄声起，载着二人渐渐远去。
孟廷昊和谢栖梧两人已行至阶顶，谢栖梧望向身边的同盟，也即她未来的夫君，天下的主人，但孟廷昊却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他侧头看向了天边不知某个方向，目光悠远，谢栖梧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无言的悲哀，无端生出一种不安来。
“皇上。”
她轻声唤道，孟廷昊回过神来，朝着他倾国倾城、艳冠天香的皇后看去，安抚一笑。孟廷昊和谢栖梧携手，居高而临下，俯看文武百官，百官呼声震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轱辘转动，马车奔向了远处的地平线，莫笙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那座渐渐模糊的王城内，有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心爱之人，而他们，再无相见之期了。
我的爱人啊，从此以后，虽生如死，你我天涯永隔。
接受百官朝拜的孟廷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定定地凝望天边。
我的爱人啊，从此以后，虽存犹亡，你我……永别了。
《史记?孟朝本纪》载，建元十年，皇六子孟廷昊继位，改年号建平，封吏部尚书之女谢栖梧为皇后。废太子、大将军李睿被处以极刑，叛臣莫绍靖终生幽禁，莫氏之女除叛臣莫子良外皆流放突厥。武帝夙兴夜寐，选贤举能，百姓安乐，启“平武盛世。”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