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杨文离职的日子,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这家企业公司工作了两年有余。从刚踏入社会进行工作的激情燃烧,到最后变成尔虞我诈的职场斗争而身心疲惫。
工作的两年间,杨文见得最多的就是职场里的职位斗争,每个人都会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平时能跟你嘘寒问暖,同仇敌忾。但不知何时的也能踩着你的肩膀上位。
杨文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终于下定决心辞职,用这两年间攒下的小金库准备做点小本生意。
“杨文,一路好走啊!有空上来跟同事们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
“一定一定,以后路过肯定回来看看你们的。”
杨文用习惯性的笑容回答完同事们的欢送言语,然后转身背起一个早已经收拾好的棕色斜肩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大门。
九月中旬,沈微市户外最高气温达32度,太阳火辣辣的烤着,连空气都仿佛被烤熟了一般。
杨文走出公司大楼,并没有选择乘坐交通工具回家,而是顶着酷热的天气,最后一遍走上这十五分钟的下班路程。
阳光在大楼玻璃和白色车辆的折射下异常刺眼,这让刚走出公司大楼的杨文微闭着眼睛,高温的天气下,顿时就让额头冒出了汗水。
杨文的边上还有一位身穿白T的男子并排走着,男子修长的身材,戴着一副大框墨镜,五官十分的精致,但是脸色却犹如涂了厚厚一层面粉般,白得吓人。及肩的头发用一条白色丝带系着,整体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脸色发白的男子,却没有因为酷热的天气流下一滴汗水。没有任何东西的手上,却一直做着摇扇子的动作,一副悠然自得的说着:
“杨同事,我觉得你这一辞职啊,特别的好。”
“怎么的?听你老人家这话,有什么好建议?”
杨文也没有转过头,依旧目视前方的走着,仿佛是跟一位老朋友在聊天一般。
“你别说,我还真有个好的主意。”
脸色发白的男子见杨文接话了,立马的就来了兴致。
“我和你说啊,就我这1300年的生活经历,我发现有一种生意最挣钱。”
“什么生意?种植业?”
杨文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很相近了,是花店,怎么样?这生意好吧,我店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杨'生花店。”
男子继续挥动着没有拿着扇子的手,就像习惯性的动作一般,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容。
“养生花店?算了吧,你这心思我可明着呢,你也就想着怎么把往生花养好点了。”
杨文依旧目视前方,表情不变的回答着。
男子也不生气,好像早就料到会给拆穿心思一般,“嘿嘿”一笑道:
“这不是对你也有好处嘛。”
说到这里,杨文也不反驳,确实每次有意无意间帮人们弥补生前遗憾时,都会带来一些小幸运,而门前空地上,也会相应得长出一株往生花。
说是往生花,但却从来没见过开花,只有几片鲜绿的叶子嫩得很。据白面男子所说,此花为“往生者的回馈”,所以也叫往生花。
其实在杨文小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事故,死里逃生了一回,从此之后就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鬼魂。
在小时候刚能看见鬼魂时,吓得可不轻。正常死亡的鬼魂还好,碰上交通事故死亡之类的,被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大热天的卷着棉被躲了好几天才算过去。
开始的时候,杨文看到这些东西会告诉周围的人,父母以为是病了说胡话,到处寻医求药,后来听了隔壁当过老师的刘大爷的话,才带他去医院检查。
检查完发现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医生最后推断是心理问题,让把杨文领回去,找个心理医生好好看看。
而邻里几位大妈、大婶,却和杨文父母说,肯定是被脏东西缠身了,还介绍了几个江湖术士。
杨父没办法,也请了不少江湖先生到家里来,结果看完都是往家里四处撒撒米,贴几张黄符就走了,就说鬼神已驱,留了几张黄符,让烧了泡水喝,慢慢得就会好了。但是实际上杨文的情况却没有好转,反而让心理的负担愈加严重了。
事情慢慢的传开,几乎整个片区的人们都知道了。当杨文知道事情传开了之后,开始闭口不言,不再说自己能看见恐怖的鬼魂,甚至连父母也不再说。因为他知道继续下去,只会给人当疯子看待而已。
而邻里的大妈见恢复正常了,就在那里吹嘘是谁请的“先生”本事高,驱走了邪神恶鬼。
当时间久了之后,杨文也慢慢适应了能看见鬼魂的事实,因为杨文发现这些鬼魂,只是在身边周围徘徊着,像是一直在诉说着什么。
当杨文不去理会,不去直视之后的一段时间,这些东西就会慢慢消失、离去。虽然年幼的杨文每次看到心里都非常的恐惧,但为了不被旁人当作异类,只能强忍着接受。
当踏入大学后的杨文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选择无视,就能跟平常人一样生活,直到遇到了白面男子。
起初杨文跟往常一样无视在身边缠着的鬼魂,一般七天之后就会离自己而去,但是白面男不同,一连跟了杨文半年多,好像早就知道杨文能看见他似的。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白面男就一直跟在身后,不时的跟杨文搭话,就连看到路上有石头,有车辆朝着杨文过来时,都会在一旁提示。
在杨文考试的时候,他竟然不知从哪里捧了本教科书,一边翻着,一边给杨文讲答案。而旁人却看不到白面男,杨文也只好继续装作沉默。因为杨文担心自己一旦接触了,那将可能扰乱他平淡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杨文的身边迎来了一个他熟悉的面孔,那是高三时候的方老师。年龄四十不到,却满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总是带着黑框近视眼镜。
这些年来,杨文曾问过自己,当遇到熟悉的人以这样的身份来到自己身边时,还能不能做到以平常心无视掉,答案一直在心中摇摆着。
但今天方老师的出现,却让杨文明确了自己的想法,答案是不能。当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杨文并不能无动于衷。
“方老师,您是遇到什么事故了吗?”
独自一人在宿舍的杨文忍不住直视着一脸憔悴的方老师。而白面男却躺在背后的床上,饶有趣味的看着。
方老师抬头望着杨文,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因为灵魂的状态,见到杨文跟他说话,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憔悴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我在办公室研究课程的时候睡了过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成了这副模样。”
方老师平静的述说着,仿佛只是在讲诉别人的故事般平静。
杨文心里不知为什么更加的难受,一个为学生们在默默贡献着的老师,就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虽然心里难受,但是杨文却不是一个会在脸上表现出较大情感变化的人,只是脸色微微一沉的问道:
“方老师是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吗?是不是因为您的家人?”
方老师听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摇了摇头说:
“家里的老人有我两个哥哥照顾着,只是可怜了我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婆因为我学校的事情忙起来不顾家,早在两年前就跟我分居了。这辈子是我负了她,这两年来我一直没有脸面去见她。但是我想现在的她应该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过得更好。
我担忧的是一个我资助了七年的贫困学生,他今年该考大学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乡下的父亲早年工地干活受了伤,落下残疾不能干活。他娘没有文化,找不到好的工作,又要照顾他的父亲不能离开,只能干点针线活帮补家用。
虽然是政府的低保对象,但是也只是刚刚够维持家计。
我早些年在村里开展调研活动时,在村子里接触到他们一家,他跟我说,想要读书,想用知识改变一家的命运,但是家里的条件却不允许他继续读下去。
我当时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瞒着我妻子,用自己的工资资助他继续完成学业。他也没有令我失望,今年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我看过他测验成绩,考上好的大学并不难。”
“所以,老师你是想让他继续完成学业?”
听到这里,杨文打断了方老师的话。
方老师微微得点了点头:
“资助的事情,我在生前没给任何人提过,所以我担心他会就此辍学。”
说到这里,方老师那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愁后,继续讲道:
“我的账户里还有一点余额,加上学校到时候给的安抚金,够那孩子读完大学的了。
但是这些钱,到时候都会被我那不知情的老婆接收,所以,杨文,帮老师一个忙,跟我妻子说明情况,让她把一部分钱交给那个学生好吗?”
杨文听完之后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表示会和老师一起去见见他的妻子。
乌云笼罩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杨文向学校告了病假,走出校门,戴上连衣帽遮挡雨水,朝着公交站台而去。
根据方老师所说的地址,在学校门口乘坐318路公交车就能到达目的地附近。杨文在站台上等了许久,318路公交车才缓缓驶了过来。
杨文投了票钱,一直在身后一脸憔悴跟着的方老师,也上了公交车。而连下雨天都带着墨镜,一身整洁的白面男,却在杨文上车时,就已经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座椅上,朝杨文挥了挥手,示意他那边有空座位可以坐。
杨文上车后,环视一周,最后坐在白面男前面的位置上,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可怜的司机与其他乘客,还不知道这车上还有两位特殊的“逃票”乘客。
车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都快要盖过汽车引擎的声音。杨文在车上没有言语,静静的望着车窗外,聆听着雨落下的声音。但是心情却越加的焦躁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个小时的车程在无言中过去,目的地到了。方老师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朝杨文望了一眼,也不说话,示意跟着他的步伐一起下车。
方老师在前面带路,杨文在后面紧跟着,望着方老师消瘦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而白面男今天却出奇的安静,只是跟杨文并排走着,也不说一句话,倒像是个路人甲。
没多久,就听到唢呐的声音由远而近,从前面的巷子里传来。再接着往前走,还听到锣鼓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若是再仔细听,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跟着方老师拐弯进了巷子,印入眼帘的,是方老师生前的画像,画像前还摆放着贡品。边上木头长条椅上坐着一位瘦弱的白发老人,红肿的眼睛,不时的抽泣着。
白面男倒也不客气,在贡品里挑挑拣拣,拿起根香蕉咬了起来。好在方老师也不介意,只是呆呆得望着白发老人,那可是他的亲娘。
可怜老人家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得多么的痛,多么的难受。方老师蹲在他娘面前,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忧伤。
杨文看着此情此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走到老师的牌位前,上了三根香,鞠了三个躬。
这时有一位年轻人迎了上来问道:
“您是我叔叔的朋友吗?”
杨文看向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顿了顿道:
“我是方老师的学生,听到噩耗,所以赶来悼念。”
“有心了,请坐,我给您倒杯茶。”
年轻人指着方老师母亲对面的空椅子,对杨文说道。而方老师的母亲期间抬头看了一眼杨文,又呜呜的哭了两声,可惜她看不见方老师的灵魂就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