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周相连忙出列,惶恐道:“陛下恕罪,是孩子们太过莽撞,老臣教女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刘至淡淡的道,听不出情绪:“周相言重了,朕没有别的意思,起身吧。”
周相这才惶恐的起了身,暗暗擦了擦冷汗。
说完了,又转头对刘璟不容置喙的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朕回去让你母妃准备一下。”
讨论太子婚事的当庭,皇上却问起了另一位皇子的婚事,再想起九殿下最近越发受重视的趋势,众大臣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刘至过问了一番刘璟的婚事,目光才投向大殿里众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龙椅上敲击着,另一只手翻阅着龙案上的奏疏,就是不说话。
大殿里顷刻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静的仿佛能听到时间在走,终于一个平时胆子稍微大些的人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大婚一事,兹事体大,事关两国邦交,还望陛下早日定夺。臣等也好早日准备,以不负陛下所托啊。”老大臣胡子发白,一说话的时候胡子颤了颤。
刘至定眼瞧了瞧,见是太常卿桑氏,此人一向正直,敢于直言,对朝廷忠心耿耿,倒是没什么二心,刘至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下,但还是没给出一个准确答复:“此事再议,朕会下一个定夺。朝中可还有其他要事要报?”
虽然没得到一个答案,但诸人还是松了一口气,陛下的这一番话,算是给了双方都各自一个台阶下。
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君臣们开始有条不紊的讨论起来国事。
下了朝,周相独自走出金銮殿,望了望这四方城里湛蓝的天空,叹了口气,心中几多惆怅:“丽贵妃这一步棋,还是走的太急了,这桩婚事,太过突然,反倒成了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唉,深宫妇人呐。”
周相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丽贵妃这样一个莽撞妇人,是怎么生出玲珑心思的太子的。若不是黎家军功支撑,恐怕丽贵妃早就备着深宫吞没了。
好在太子还算争气,运转得当,陛下虽然心中有隔阂,倒也没怎么样,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接下来,只希望丽贵妃争些气,不要在捅给他们出什么篓子了。
良妃宫里,可是一直在虎视眈眈呢。
刘璟是在周相之后走出金銮殿的,两人在大殿门口对视了一眼,周相轻哼了一声,颇为桀骜,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恭喜王爷。”
刘璟面上挂着淡笑,表情无懈可击,将周相虚扶了一把:“丞相大人言重了,小九和喜可有,倒是周大人,国之肱骨,令千金又是未来的国母,才是真的可喜可贺啊。”
周丞相没说话,他觉得刘璟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他的意思,听到耳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这次他倒是真的错怪刘璟了,刘璟现在心里也烦着呢,他还赶着一会去见父皇,让父皇收回那条纳侧妃的诏令呢。
对于周丞相的失礼之处,他也没有多上心,匆匆客套了几句,便脚步匆匆的朝刘至的寝殿走去。
只是半路上,却被光禄勋的人给叫了去。
刘璟职掌光禄勋,虽然品阶不高,但确实实实在在手里握着实权的。光禄勋有急事,刘璟权衡了一下,还是转道先去干了正事,等到他终于处理完光禄勋的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刘璟只能寄希望于父皇的旨意不要下的太快,寄希望于父皇朝堂之上的气话。
刚踏进宫里,刘璟就先被自己母亲给叫去了。
结兰宫中,熏着淡淡的熏香,良妃一身檀色宫装,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坐在她对面刘璟有些坐立不安,脸上有几分焦急的身材:“母妃传召儿臣来有何要事?”
“怎么,没事本宫还不能见见自己儿子了?”
“母妃,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听说你一回宫就急冲冲的冲着清凉殿的方向去了,见你父皇,可是有什么要事啊?”良妃幽幽的问道。
刘璟没有说话,良妃继续说道:“今个晌午的时候,皇上派人传来口谕,让本宫替你办场赏花宴,宴请长安城里适龄的世家小姐。你找你父皇,可是为了这件事情?”
“正是。”刘璟敛眉道。
“糊涂!”良妃听了,恨铁不成钢的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皱着眉头道:“你父皇好不容易对昭台宫起了芥蒂,你倒好,上赶着去惹你父皇心烦,嫌自己好日子过够了不是?”
“可是母妃,儿臣还年轻,不想那么早成家。”
良妃气笑了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想不是那个人吧?”
对上刘璟有几分意外的神色,良妃道:“我是你娘,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
顿了顿,她接着道:“那孩子本宫也很喜欢,只是人家金枝玉叶,虽是郡主,可是却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比之公主也丝毫不差,长公主府也帮过我们,你若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分。”
“母妃既然知道,为何……”刘璟抬头问道。良妃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璟儿,你可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冬天的事。”
“记得。”刘璟虽然不知道自己母妃为何又说起八岁时候的事了,但还是闷声道:“八岁那年冬天,母妃得罪了父皇,父皇禁了母妃一个月的足,但是丽贵妃却仗着黎将军刚平定了西部借题发挥,断了结兰宫碳火,宫里迫于丽贵妃淫威,没人敢上奏,一宫人那个冬天过的格外艰难,差点冻死,母妃的喉疾,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是啊。”良妃又回想起了那个丽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感叹:“那个时候娘就每天盼着,我儿子什么时候能成年啊,成年了,封了王,我就跟着儿子一同搬到封地,也不用受黎氏的气了。
那个时候,虽然心里有恨,可是本宫却从来没想过报仇,因为本宫知道以我的力量,报仇无异于是蚍蜉撼大树,我不敢恨,不能恨啊。”
“可是如今”良妃话头一转,眼神从如烟的往事中抽离出来,对着刘璟,眼里含了几分热切:“我知道你不恨刘旸,对他有些不忍心,可是如今现成的大好时机摆在我们面前,黎氏不断失势,丽贵妃又惹了陛下不快,连带上了刘旸,而你则是朝廷里的新秀,又得长公主欣赏,我们有力量去报仇了,璟儿,我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你做事,切不能太莽撞了。
至于刘旸,你大可事后让他做个闲王,璟儿,你要知道,在这深宫里,你切莫讲什么兄弟情义,不然最后,你会被啃得连渣渣都不剩。
皇宫是这世上最多情,也是最无情的地方,你现在去找你父皇,让他收回成命,岂不是让他对昭台宫的火全撒在你身上吗?”
“儿子明白。”刘璟低声道。
良妃叹了一口气,看他有几分不情愿的神色,又道:“母妃知道你不想纳侧妃,也没人逼着你一定要纳啊。”
“母妃的意思是?”刘璟抬眼,眼中灼灼的看着自己母妃。
良妃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让你物色物色,又没说让你立马纳回府里,我们大可办了赏花宴,到时候只说没有心仪的人不就行了。”
世人皆说关心则乱,刘璟脑子里只想着侧妃的事儿,都忘了这话语中的漏洞,不好意思的道:“是儿臣愚笨了。”
经过良妃的一番分析,他也逐渐打消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两天后,刘至终于颁下了怎么办大婚仪式旨意,两份大婚,采用几乎同等的规格,三殿下几乎与太子的大婚比肩,远远超出了一般亲王的大婚规格。
众臣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心中也都是各自唏嘘,当然,唏嘘完了,也是要着手准备大婚了。
只是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宫内传言,昭台宫又消失了一个小宫女。有一段时间,宫内人心惶惶,对昭台宫退避三舍,在昭台宫里当差的,更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还是太子来了察觉了,同丽贵妃谈了良久,昭台宫里才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太子还特地安顿了一番那个失踪的小宫女的家人。宫中人人都暗地里称赞太子仁义。
后来,刘至单独叫了刘旸去了清凉殿,问道:“父皇此番安排,我儿可是心有不甘啊?”眼睛仅仅盯着刘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微笑的表情变化。
这番安排,可是大大折了他太子的尊严的。只是刘旸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怨怼的表情,仍旧是一贯的温和:“儿臣并无怨言,三弟婚事,事关两国邦交与边境和安,礼制高些,也是理所当然。”
刘旸这些日子也是因为自己母妃的惹出来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好在他性情一向温和宽容,对这些是真的不在乎,才没让刘至更为嫌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