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山背着米崽,带着三个活着的士兵一路奔逃,日本鬼没有再追上来,刘光宗也没有跟上,阿海跑出了几里地,一头栽在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叶崇山甚至没有力气去挖个坑掩埋他,只得把他拖到一个凹地里,扯了几把茅草把他盖好,继续背起米崽,带着两个活着的士兵一路往南。8月13日,叶崇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另外两个活着的士兵也先后倒下,米崽仍旧昏迷不醒,叶崇山用一切可以用得上的手段延续着米崽的生命,他背着米崽用枪托拄着地,踉踉跄跄地往南走,下午的时候,他发现一片山坡上种有红薯,叶崇山背着米崽跑到红薯地边,顾不上许多,用大刀挖开地面找红薯,米崽已经几乎吃不下东西,叶崇山生火把红薯烤熟,喂进他嘴里。“偷红薯!有人偷红薯!”叶崇山喂完了米崽,正想睡一下,突然响起了一阵锣声,十几个人从山坡那边冲过来,叶崇山站起来想背米崽跑,可是跑了没几步就两脚一软摔到了地上。
“你搞什么?干嘛偷我家红薯?”过来抓贼的村民打量着叶崇山,他身上不知道披的是布条还是衣服,背着两把大刀,手里拄着一支枪托开裂的步枪,脚上的草鞋鞋底几乎磨平,瘦骨嶙峋,颧骨高耸,好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鬼一样。“我没有偷,我不是小偷,我是桂军500团的兵。”叶崇山辩解道。“桂军500团?”另一个人有些怀疑地问道,“你听讲过赵友光没有?”“赵连长是从湖南参军的,在张家界那里。”叶崇山一听他认识赵友光,燃起了希望,急切地说道,“赵连长是你什么人?”“他是我堂哥,他现在怎么样?”叶崇山目光黯淡下来:“死了,死在清水河的桥边,500团全部死了,就剩我们两个了。”“堂哥参军就给了我一封信,喊我照顾伯娘……既然你是我堂哥的战友,跟我们回去吧。”那人让大家散开,把叶崇山领回村子。“这里是哪里?”叶崇山问道。“湘阴,湖南的。”旁边一个人答道。
“湖南……湖南……我走到湖南了……”叶崇山突然似哭似笑地喊起来,“团长!团副,我走到湖南了,500团有救了……”叶崇山和米崽在赵友光的堂弟赵友民家住了几天,赵友民给米崽找了郎中,米崽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听到叶崇山说起500团的事情,村民们不胜唏嘘,赵友民对叶崇山说:“崇山哥,你就留在这里吧,莫回去了。”“我要把团旗带回广西,还有米崽,他也要回去开铁铺。”叶崇山拒绝了村民的好意,等米崽身体好了,赵友民找了一辆牛车,和几个村民把叶崇山和米崽送到长沙去找驻守长沙的中国军队。然而长沙的军队并不知道500团,叶崇山满怀希望地找了好几个部队,大家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晓得,桂军500团?没听讲过,我们不晓得。”让他回广西打听。
叶崇山和米崽坐上了回广西的船,9月,秋风吹落灵渠边第一片落叶的时候,叶崇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码头,1938年1月22日,叶崇山正是在这里和500团众多官兵一起登上北上的竹排,当初齐装满员的500团,只剩下两个人重回这里,灵渠码头还是老样子,两旁没有飘落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叶崇山一下船就跪倒在码头边,抓起两把沙子:“回来了……团长……团副……500团回到广西了……”叶崇山和米崽回到桂林,找到陆军司令部,说自己是桂军500团仅存的士兵,司令部的一个参谋非常诧异:“500团?我们有这支部队吗?”叶崇山急了:“33师!33师你晓得吗?师长喊做陈祥玺,500团的团长喊做林广禄,团副是黄汉生。”“陈祥玺?对不起,我也是刚来没几久,我帮你查一下吧。”参谋安慰道:“你莫着急。
”几个小时之后,参谋爱莫能助地对叶崇山说:“没有查到这个部队,兵荒马乱,有一些临时组建的军没有建档,被打散的师都不计其数,这个500团真的没有记录。”“怎么会没有?我们是从柳州出发的,我们有团旗,你看,我们有团旗。”叶崇山急急地从身上把团旗掏出来展开:“我们还有战歌,我唱给你听:冲锋!冲锋!我们是英勇的桂系子弟兵……”参谋制止了他继续唱下去:“我真的查不到任何关于500团的档案,33师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录,第一任师长姓李也不姓陈,后面的都没有记录了。”“怎么会?怎么会?”叶崇山叫了起来,“我的师长是陈祥玺,团长是林广禄,团副是黄汉生,我是500团机枪连6班的班长,33师,500团全死光了,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回广西,你跟我讲没有记录,怎么会没有记录,我们有团旗,有战歌,怎么会没有记录……”“你冷静一点,这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样,我发给你们两块大洋当路费,你回柳州查一下吧,可能柳州会有记录。”“一个团全死光了,团长死了,团副死了,团长讲回到广西你们会给500团一个名分,怎么会没有记录……怎么会!”叶崇山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