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大营，叶崇山手里攥着两块银元站在桌子前，桌子上摆着纸张毛笔，吕秀才坐在桌子后，故作威严地扫了叶崇山一眼：“姓名！”“吕秀才？！”叶崇山看出这个穿着军装的家伙就是经常在码头边出没，帮人写写画画的吕秀才。“咹……我现在是500团的文书，什么秀才，姓名！”吕秀才拍了一下桌子，习惯性鄙夷地瞟了叶崇山一眼。“屌丫咪哦……什么喊做文书，你不就是吕秀才嘛……”叶崇山说道，“你以为你穿个龙袍就真的是太子了……”“卫兵！”吕秀才一拍桌子，站在身后的两个士兵刷一下将枪从肩膀上甩下来，上前一步，枪口就顶到了叶崇山的胸口上，吓了叶崇山一跳：“吕秀才，有话好好讲，刚才在码头不是问过了嘛……”“姓名！”吕秀才摆摆手，两个卫兵退下，叶崇山这下老实了，嘟哝了一句：“叶崇山。”“年龄！”“呃……快三十了吧。”叶崇山还在算着自己到底是哪年出生的，吕秀才头也不抬，在年龄一栏里写下三十。“婚否？”“啊？什么？”“就是有没有老婆？”“没有。”“学历。”“什么是学历？”“晓得不晓得认字写字？”“我上过两年私塾。
”吕秀才诧异地抬头看了叶崇山一眼，叶崇山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那两个卫兵的枪，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真的是上过两年私塾。”吕秀才在“识字”一栏里画了一个圈，问过家庭，家属情况之后，把毛笔递给叶崇山：“签字！”叶崇山接过毛笔，想了想怎么抓握，在签名一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识字的签名，不识字的摁手印画押，林广禄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好几百个麻包佬，黄汉生很诧异林广禄用什么办法把这些精得跟鬼一样的麻包佬骗进来的，一听说如此这般不由急了，跑到林广禄面前，连礼都没有敬就问道：“团座，这些银元是拿来买武器的，你怎么能……”“人都没有，你要武器有卵毛用？我决定了，凡是今天以后参军的，每个给两个大洋安家费。”林广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团座，没有武器，你光要人有什么用！”黄汉生看到林广禄要走，不由声音大起来，上前一步拦住他。“屌丫咪，让开！我晓得去哪里搞枪，你把人给我带好就得了。”林广禄一甩手，黄汉生被甩了个趔趄，只得望着林广禄大步走开。
第二天，柳州市很多兵在大街上张贴告示，只要参军，每人两块大洋安家，大洋发完为止。刘光宗看到了告示沉默不语，回到铁铺，如今的铁铺已不是当年的辉煌，两年前的一场大火将铁铺烧得干干净净，老婆孩子也被烧死，打铁师傅死的死，走的走，刘光宗一下子变得什么都没有，只从余灰中找出了那把祖传大刀，不服输的刘光宗变卖了瓦房的地，收殓了妻儿，赔偿了过火的邻居，在原地又搭起了竹棚继续打铁，铁铺的棚顶上那面“刘”字旌旗依然迎风飘扬，棚门口挂着那口祖传大刀，不过这一切都没有给刘光宗带来好运，刘光宗命硬克人已经是路人皆知，生怕沾染了晦气，来找他打铁的人越来越少。晚上，刘光宗到岳父岳母家，跪在两老面前：“阿叔，阿婶，阿宗不孝，铁铺搞不下去了，我明天去投军，听讲现在投军有两块大洋安家。”“阿宗啊，你想好啊，刘家就剩你一个了，你要走了，铁铺……”岳父叹道。“阿叔我想好了，我收养米崽那么久，该传的手艺也传了，我想让米崽改姓刘，也算是给刘家留下个后……手艺不会断的。
”“你想好了……想好就得了吧……”岳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他也知道刘光宗过得很艰难，自己吃稀的也要给二老送点干的。“我想过了，两块大洋，给阿叔阿婶留一块，给铁铺留一块，这样铁铺就可以搞得下去了……”第二天一早下起了一场冬雨，城南官道一片泥泞，刘光宗大步流星地踏在泥水中向城南大营走去，米崽抱着那口大刀，脸上挂着泪花，跟在刘光宗身后亦步亦趋。“屌丫咪，你不要再跟了，再跟我打你了！”刘光宗忍不住回头大声呵斥道。米崽停下脚步，刘光宗一转头，他又跟了上去。“屌丫咪……”刘光宗回头一个大耳刮子，米崽摔倒在泥水里，嘴上叫着：“二叔，二叔……”“屌丫咪，我是去打仗，你跟来干什么……”刘光宗丢下泥水里的米崽，大步走开。米崽爬起来抱着大刀又跟了上来：“二叔……二叔……我跟你一起去……”刘光宗捡起一块石头，米崽站着也不躲，刘光宗叹道：“屌丫咪啊……赵阿公算得准啊，你就是来克我的……”扔下石头，丢下米崽往前跑。“二叔……”米崽抱着大刀跟着也跑起来。
听到外面熟悉的叫骂声，赵半仙好奇地走出茶铺：“阿宗，你搞什么？”刘光宗走进茶铺，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气得直喘粗气，米崽怯生生地站在茶铺外淋雨，又不敢进来。“屌丫咪，我要去投军，他非要跟来，屌丫咪要不是米叔临死要我好好照顾他，老子一巴掌甩死他……”赵半仙也明白了几分，把米崽带进来按在炉子边，滚了一身泥水的米崽瑟瑟发抖，有了点火的温暖才好了一些。“阿宗啊，你的脾气又来了。”赵半仙沏了壶茶，给刘光宗倒了一杯，“这两年你脾气好了不少，事情过那么久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就是命了。”“赵爷，我不是讲什么，老婆孩子都被他搞死了，我也收养他，手艺也传给他，也叫他改姓刘，帮我把铺子搞下去，我现在没得钱，投军赚两块大洋给他搞铺子，我要有办法我还这样？这崽子死活要跟住我，屌丫咪，我就想刘家的手艺和种不要断……”刘光宗有些激动。“你不想想，米崽才几岁，他搞得起来吗？”赵半仙依然不动声色，“有几个人跟你一样16岁就挑得担子啊。”“那你讲我该怎么办？”赵半仙掐指算了算，摇摇头说道：“阿宗，没办法，他还要跟你几年，要不你刘家种断火灭。
”“二叔……”米崽见赵半仙这么一说，满怀希望地叫刘光宗。“屌丫咪不要再喊我二叔……”刘光宗气又不打一处来，刘光宗要米崽改姓他同意了，可是死活不愿意叫刘光宗阿叔。赵半仙摆摆手：“阿宗，现在你们还是以叔侄相称好一点，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喊你阿叔的。”……矮了一个头的米崽抱着大刀排在军营外投军的人群中，引起人们一阵哄笑：“谁家的孩子啊，卵毛都没长出来就来投军……”刘光宗朝那个人恶狠狠地瞥了一眼，把米崽拉到自己身前，那个人一看刘光宗那要吃人的目光，赶紧躲到一边去了。“姓名。”“米……米……刘……”刚刚改姓的米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姓米还是该姓刘。低头写字的吕秀才没有抬头，不耐烦地又问道：“姓名！”“刘小米！”一声炸雷把吕秀才炸了个哆嗦，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小孩，手里还抱着一卷布包着的东西，这声音肯定不会是这个小孩发出的，再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一个身高一米六五，身材横着长的大汉。“你才几岁啊，来投军？”吕秀才说道：“莫来闹，回去找你家大人。”摆摆手：“下一个……”“我……我已经……十……十六了……”米崽回头看了刘光宗一眼，谎报了年龄。
“莫来闹，莫来闹，你哪有十六啊，下一个。”吕秀才用毛笔点了点桌子，要米崽走开。“我真的十六了……”米崽没有挪动步子。“卫兵！”吕秀才不想跟米崽讨论年龄问题，习惯地喊了一声，两个卫兵一看是个小孩，也没用枪，走过来一把把米崽扯了出去。“屌丫咪，放手！”刘光宗一步上前，钳子般的手抓住一个卫兵的手腕，那个卫兵的嘴角一咧：“痛……放开我！”另一个卫兵一看，刚想从背上拿枪，刘光宗顺手一把拉住他衣领一扯一提，那个卫兵被刘光宗一只手给举了起来。吕秀才慌了神，见到打架都绕着走的他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他怕刘光宗一巴掌下来自己就魂飞天国，赶紧来劝架：“这里是军营，莫要搞事……”“屌丫咪，我们来投军你们要不要？”刘光宗把两个卫兵放开，质问吕秀才。“要要要！”吕秀才一想，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钱，这个大汉提两个卫兵跟抓小鸡一样，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受得了？登记完毕，米崽还抱着那个布包的东西，吕秀才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什么，来参军东西都要登记上缴。”“屌丫咪你敢收我祖传大刀？”刘光宗骂道。“刀……那就算了。”吕秀才一听到“刀”字就矮了半截，挥挥手示意发安家费的士兵给钱，刘光宗接过两块大洋，又拿了两块递给米崽，走进了军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