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喝道:“社稷永安!”可还未将酒饮入腹中,就见简国中车府令魏绪文焦急地快步走入,于韩宸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
“哗啦!”韩宸手中的酒盏猛然掉落在了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韩宸身体摇晃,仿佛欲倒,方才为首那少女惊呼道:“父亲!”急忙上前扶住了韩宸。
朱衍闻言了然,这女子乃是共通伯韩宸之女——韩妱晚。
“妱”音为“昭”,取“淑女昭德”之意。
荣公政问道:“共通伯,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大事?”韩宸颤声说道:“昭……昭侯兵伐康氏,并胁迫康王封其为王,后尽诛康王宗族!犯如此暴行,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坐了下来,思考起了自己的得失。由此,流憩殿内忽然又变得寂静无比。
荣公政飞快算了算自己的江东四郡,猛然间发现昭国灭康,已尽得巴蜀之地,占据大江上游,若是顺流而下,那……
荣公政想都不敢想那样的后果,抬头望向庄王然。荣国居于大江下游,庄国居于大江中游,本来两国相争多年而僵持不下,可昭国眼下竟彻底吞并了巴蜀之地。这瞬间让荣国与庄国间有了一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味。
荣公政望向庄王然的时候,庄王然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荣公政,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之下已然达成了共识。
片刻后,庄王然开口道:“康王为天下共主,昭侯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其心可诛!眼下康王宗族虽已尽灭,但我等俱为王室所封诸侯,岂可袖手旁观?理应尽快出兵伐昭!”
话音刚落,荣公政便附和道:“庄王所言极是,我等乃是康文王分封之诸侯,素有拱卫王室之责。今康王王室虽灭,但我等社稷依然未绝,足以兴兵为康王复仇!”
惠公威忽然插嘴道:“诸位可能忘了,康定王二十三年,楼烦南下,破久治城。后康哀王为求我先君恒公之援助,遣其第三子广泽君来我惠国为质子。如今虽然康王被害,但广泽君之后尚在,可立为康王,重定社稷。”
庄王然闻言大喜道:“若如此,我等师出有名了!”众人纷纷颔首。
可肃王司对此毫无兴趣,他一心想赶快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破宴会,回去和柳薰软语温存,故而对诸侯的建议皆是胡乱附和。
正在此时,宫人高喊一声:“君上到!”韩宸闻言坐而不动,而简国群臣则起身行礼道:“君上。”白发苍苍但精神依旧矍铄的简伯友被两名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简伯友在位八十五年,年已八十有八,拄着拐杖,走到了左下首的位置,跪坐下去。韩宸高坐主位,微微点头道:“君上。”简伯友闻言好似没听见一样无有回应。
见此情形,其余诸国之君都暗暗感叹简国臣强主弱的局面,而朱衍却看出了些许不同的东西来。
见简伯友来至,韩宸一挥手,韩妱晚与一众舞姬齐齐退下。简伯友冷眼瞥了一下韩宸,哼了一声。
韩宸不以为意,举杯道:“既然我等俱已决定共讨昭国,那么请诸位起身,共饮此酒!”众人起身,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散席,荣公政居于阡陌殿、肃王司居于光沽殿、惠公威居于唐咸殿、庄王然居于江宁殿,虽已入夜,但来往于各殿间的使者依旧络绎不绝。
阡陌殿。
荣公政坐在上首,庄王然的使者车仁兴跪坐于下首。车仁兴拱手道:“荣公今日听闻昭侯,不,是昭王吞并巴蜀二郡之事,心中可有不安?”荣公政冷笑道:“昭国地处偏僻,彭城之会一百余年从未邀请过他们,昭侯竟然敢僭称王号!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车仁兴闻言笑道:“大王遣外臣来见荣公正为此事。昭国恃强凌人,既然荣公等白日间已定下五国共同伐昭之策,敢问荣公欲出兵马几何?”
荣公政与武通侯赵登对视一眼,反问道:“庄王欲出兵马几何?”车仁兴微笑道:“外臣与荣公透句实话,大王欲兴大兵二十万而攻昭!更能令滇、随、邾三小国随同出征,大约能派遣精兵二十六万。”
“咝!”荣公政闻言心中悚然一惊,庄国竟还有如此雄厚的实力!但作为江东大国,荣公政也不能失了面子,便开口道:“这样,今年是赵衡他即位的第十八载,那寡人便起兵十八万,就当送给他的贺礼了!”
车仁兴颔首道:“既如此,外臣也就完成使命了,告辞!”说完,车仁兴起身离去。
荣公政目送车仁兴离开,待车仁兴走远,他举杯饮了一口酒。赵登拱手问道:“君上……”还未说完,赵登的话语便被荣公政一挥手打断。
荣公政说道:“你要问寡人的事寡人清楚,但赵卿你要明确一件事,荣国最大的敌人不是昭国,而是简国!”赵登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荣公政接着说道:“在来彭城的路上,你也看到了,这简国在韩宸的治理下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富足,生活安乐。这是一个盛世的繁华景象啊!”
赵登闻言拱手道:“君上,如此下去可不行啊,简国乃是我荣国邻邦,若是骤然强大,恐危我荣国社稷!”荣公政颔首,冷笑道:“无妨,你应该还瞧见了,简国臣强主弱,只要寡人给简伯略一示意,他必然信心满满,这样一来,简国必生内乱,就再也无法威胁寡人的荣国了!”
赵登闻言拱手道:“君上圣明!”
“去请简伯!”
华年殿。
韩宸坐在上首,对韩妱晚说道:“晚儿,你可知今日为父为何要让你献舞?”韩妱晚摇了摇头。韩宸解释道:“你身为共通伯之女,与生俱来就有不同的责任。你年岁也不小了,该早日寻一户好人家。”
韩妱晚闻言道:“父亲可是有了安排?”韩宸答道:“正是。肃国的长熙君朱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以施以联姻之策。”
韩妱晚闻言不答。韩宸接着说道:“为父居于简国摄政之位,晚儿,你可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韩妱晚轻声说道:“女儿不知。”
韩宸猛然起身道:“这是一个随时会送命的位置!”韩妱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父亲,你的权柄极大,怎么会随时送命呢?”韩宸笑道:“晚儿,你还不太懂。摄政之位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君上视为父是仇寇,群臣视为父是逆贼。眼下这种局面已然愈演愈烈了,为父只能靠你来拉拢他国势力,以助为父夺取简国国君之位!”
韩妱晚默然不应。
光沽殿。
肃王司慵懒地靠在榻上,望着独自饮酒的长熙君朱衍。朱衍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刚要放至嘴边,就听肃王司问道:“长熙君怎么心不在焉的?”朱衍闻言急忙放下了酒杯,拱手道:“这……这……臣……”
朱衍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可肃王司早已洞悉了一切,笑道:“你怕不是还在想共通伯的女儿吧?”朱衍闻言一惊,随即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肃王司大笑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朱衍抿着嘴,点了点头。肃王司抚掌道:“这有什么的?想当初寡人对薰……咳咳……没什么,如果朱卿你真的看上了共通伯之女,那寡人明日于宴后和共通伯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如何?”
朱衍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翌日,流憩殿。
“诸位昨夜休息得可好?”韩宸问道。荣公政如沐春风地笑道:“劳烦共通伯挂念,寡人休息得很好,这彭城不愧是锦绣之都啊,气候宜人,寡人真想在这里多呆些时日。”
韩宸笑道:“荣公若是喜欢,再住些时日又有何妨?”荣公政摆手道:“不行了,康氏之仇未报,我等这些诸侯岂能饮酒高歌?”庄王然附和道:“荣公所言正是,我等应仔细计议一下伐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