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左侧前厅的正房是舅舅和舅妈的房间,只不过他们常年处于不着家的状态,使得这间重点房间成为了表姐于文兰的领地。
而于葭和外婆的房间是和这间正房仅有一墙之隔,也可以说是一板之隔,因为那道墙只不过是由多块木板拼接而成。
于葭抬脚往前厅走去,然后厅壁左侧停下,细小的手在上面的柱子上摸索着,直到手上传来线状的触感,说明于葭已经捉住到那条隐藏于黑暗中,纤细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色塑料线,只见她抓住线条尾端的黑色小帽,用力往下一拉,系在线条头部的就牵动了隐藏在黑色半圆形里的金属闸门,将220V交流电注入到那枚功率同样是十五瓦的白炽灯中,无数的光线从跌宕起伏的钨丝曲线中逸出。
瞬间,厅堂清晰地温柔了起来,厅壁上挂着一幅粉调南极仙翁图,仙翁的头顶是一片不毛之地,与之相反的下巴上可以说是万条垂下白丝绦,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就连眉骨上都垂着两缕。
每当于葭看着仙翁图的时候就会想”仙翁的头发是都分给眉毛和胡子了吗?”仙翁的两颊泛着粉红,笑眯眯地看着前方,右手拄着龙头拐杖,一个金色的葫芦缠绕在龙头上,左手托着一个柚子大小的蟠桃,上面还带着两片绿叶,仿佛刚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回来。仙翁的衣服也是粉色的,大概仙翁也有一颗少女心吧。竹制的板凳,簸箕,箩筐,有序地排列在厅堂的两侧。
于葭穿过厅堂,到房子右侧的正房里去,房子右侧的主人原来是外公的弟弟,现在是属于他唯一的继承人——于葭的堂舅,不过他们大约在五六年前就搬到另一个镇里去了,除却楼上一间有蜜蜂窝的仓库,每年的冬天堂舅都会回来收蜜,整座房子现在是于葭她们家在使用。右侧的正房现在作为客房在使用。
于葭的红褐色木制小衣柜就放在房间的楼板上,可能是外婆的嫁妆,这间正房还保留着与房间门槛齐高的木制地板,就是楼板。于葭脱掉脚上的绿色凉鞋踩着脚踏跨到房间里去,这是家里唯一一间需要脱鞋的房间,一张双层的弹簧床安在正中,这是于葭的妈妈买的一张暗红色,上面用黑胶或者什么涂料纹着牡丹花的轮廓。
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小葭,洗澡之前记得把客厅的灯关了。“于葭从柜子前抬起头,这是一个缩小版的衣柜,只比于葭的膝盖高一些,“好的,外婆,我等会儿把洗澡水端到洗漱间去,就把灯关了。”
在于葭家里随手关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们总是完美地展现着人走——灯灭的场景。于葭将衣服挂到洗漱间,亮起洗漱间的灯,然后返回厨房,从餐桌边上的木制盆架上,拿起那个底部绘着两条橙色锦鲤的搪瓷盆,用盆装好洗澡水,穿过前厅,经过后厅,低头从那条四十五度角斜靠在二楼右侧的楼板上的楼梯的正下方穿过,一定要低头,不然楼梯底部一定会和你打声招呼的,例如和你说一声“碰”。
于葭矮着身子从楼梯的下方经过,走到那间挨着后门,靠着墙壁的洗漱间,将脸盆放在里面的木架上,再一次回到客厅,将客厅的灯熄灭了,黑暗中又一次从楼梯下经过,熟练中带着一丝小心,毕竟刚从光明走向黑暗,瞳孔还尚未来得及调整。
楼梯旁是于葭和外婆的房间,房门上挂着一道门帘,如果你掀起红棕色的印花门帘时,就会看到房间门框的内侧有一个按电灯开关,电灯的开关是按钮式,同样是黑色的,不过电线确实红色的。
正对房门的是一张移动方便的床,两条半人高,又长又细的四脚木凳,相距约一米八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对峙着,上面仰躺着四块长短勉强一致的木板,它们之间还带着些疏离,在床板的上方是用棕榈毛编成的床垫。
这可是一床历史久远的床垫,硬度方面都可与杜甫的棉被相提并论了——”布衾多年冷似铁“,不过不必为其担忧,毕竟它充当的只是一张床垫的角色,并不影响使用,床头放着一台红棕色的木制衣柜,里面躺满了那蓝蓝,青青,绿绿的民国风文明新装式女上衣,大概也是改良版的旗袍上衣。不过并没有裤子的踪影,外婆的裤子,袜子都放在一个椭圆形带盖子的木桶里。
衣柜斜对面是一张从旧村小搬回来的课桌,桌面放置着一部白色座机,这应该是家里唯一的奢侈品了,用于舅舅与外婆的沟通,偶尔也会有于葭妈妈的电话。于葭经常会看看那部安静的白色座机,想着它要是能吵吵闹闹多好呀!今天可是星期五呀!但是它只是缄默着。
于葭洗完澡,将夏日牌自制大号蚊香(这是将灶膛里的火炭埋在火盆里,在上面压上稻壳、枯树叶或者木锯粉,其中效果最好的要数松树锯粉)端到房间里,留下楼梯旁的那盏灯,拿了茶芯和包茶珠的纸张,搬了竹椅坐在房间门口。于葭开始像往常一样,用左手拾起三根茶芯的头,用数钱的方式,将其旋转成一个珠子,包进右手中的约两指宽,半米长的纸条里,每颗茶珠的方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的由于折叠旋转的原因,而开出了一朵朵的白色小花,与茶珠紧密相拥着。
只见于葭的两只手在茶盘里上上下下挑拣、旋转,不断于葭能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一丝的拖延。
包茶珠是于葭村里的姑娘都会的技术,可能也是于家村的姑娘唯一能够之与成年人相提并论的技术,甚至于多数女孩都能够超越大人的一种存在,于葭在其中更是佼佼者。可能得益于于葭的手指灵活度,应该与手指的长度不大有关系,可以说于葭从八九岁起的技术便已经达到顶峰了,现在同过去比相差的只是“战斗”时间的长短而已,经过几年的实战训练,于葭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坐不住了。
外婆收拾好碗筷,将厨房的灯熄灭后,走到房间门口时,看到于葭已经包了将近十条的茶珠了。外婆说:“包茶珠还是孩子的手头快,小葭,准备一下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采茶。”说话间,外婆踏进房间并将里面的火盆端出来。
于葭回到:“好的,外婆,我这条包完睡。”,收拾好东西,于葭跨过房门槛,爬到那张紧挨着土墙的床铺上,床上铺着的是纺着龙凤呈祥,主色为紫檀色的织样床单,床单四边上的穗被镇压在床垫下,不得脱身,这多是床垫的功劳。浅蓝色的被罩正中印着深蓝色的牡丹花图样,被罩的正面的四周还印着两三厘米宽的长条,彼此交错着。
于葭躺在床铺上,看着床铺的里侧的土墙上贴着的报纸以及小糊涂仙酒的广告,有些不凡的土疙瘩或者小石块在报纸和广告中崭露头角,与床正对的是靠着木墙的双洞木制书桌,那是外婆曾经在村小工作过的痕迹,尽管只是帮村小的老师们煮煮饭。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村小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下,对桌椅进行的一番优胜劣汰。
过了一会儿,外婆将一簸箕晒好的茶珠拿进房间里,在床沿上放着一张与床同高的四角木凳,将簸箕放在凳子上,准备剥茶珠(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将茶珠串两头捏起相向拉)。关灯后,外婆侧躺在床铺上,黑暗中传来茶珠茶珠落竹盘的声音,好像下小雨的声音,这几乎是外婆每晚的保留节目,贯穿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于葭拥着浅蓝色的被子,想着“明天外婆肯定又是天不亮就起了,外婆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歇一歇呢?夏日山村的夜晚,清爽、宁静,伴着茶珠的交响乐,于葭坠入了一片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