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安跟着霜露走在雪白的石阶上,越是往上走越是感觉到了霜露脚步的沉重。忽然,他们听到了一首琴曲,这曲不似《罪己》那般让人难受,但,其中的凄凉之感不可言喻。
梵安听着这琴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的心整个的仍入深渊。那渊底,有滚沸的岩浆。这,是心痛欲裂的感觉。
梵安捂着胸口坐在台阶上,霜露走了三四阶才往后看去,只见梵安的背影,以为她又想要偷懒,于是呵道:“快些!”
梵安手捂着胸口,闭着眼睛,回答:“师父……这曲……叫什么?”梵安的声音中满是痛苦。
霜露有些慌乱,连忙跨下阶梯,蹲下,与梵安相同高度。问:“怎么了?”梵安睁开眼睛,道:“听到这琴声,总有些片段浮浮沉沉……”
霜露很慌乱,拉过梵安的手便把脉,梵安脉相甚是浮沉。
不过,一会儿之后,梵安好了很多。霜露问了几句,便继续往上走。霜露不说话,但梵安浮沉的脉相让他心神不宁,差点踩空了台阶,幸好梵安扶住了他。两人皆走着,但也都心事重重。
快到了,寒月的琴声也停了。梵安若有所思,又问:“师父,刚才那曲子……叫什么?”
霜露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佞世》!”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霜露有些惊讶,想:这首曲子是张家先祖所作,当然,不是当皇帝的那个。而且,此为禁曲,自己也不可能在山外弹过。想来是梵安又胡说。
梵安脑海中那些浮浮沉的片段又出现了:
她趴在地席上,那地席,以红黑色为底,上面是一些金线刺绣,边上还包着一层金色的渡边。抬头一看,就是一个弱冠少年,五官英俊,表情和霜露一样愁苦。只是他的脸上,还有着比霜露还要复杂的感情。她记不得他是谁,只是知道他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片段继续浮浮沉沉,一会儿,那个少年就跪在一座辉煌的大殿门口。面无表情,眼神中是仇恨,是嗜血。……“儿臣不知罪!”……
梵安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折磨着,脑袋嗡嗡直响。但任然忍着疲惫跟着步履沉重的霜露。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全白色的大理石拱门前。这气势,不禁让她想起清潭的石门,但,又没有一点相似的感觉,这里清净得像是死亡之地,不对……死亡之地又哪里来的这些生机盎然的灵气呢?这里,是仙境。
霜露站在拱门前,迟迟不肯向前走去。梵安也静静地跟在后面,眼睛里都是些山川美景,全部都浸泡在缓缓生起的白雾中。
霜露就这样心事重重地站在那里,梵安可以感受到他的纠结,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份沉静。
忽然,拱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衣,发鬓微白的中年男子。
霜露见了他就吞吞吐吐地问候:“师……师父!”
寒月开了门,见了霜露这副要死不活的呆样子,再看看到处乱看着的活泼可爱的梵安。猜想他就是为情所困。转身走进来,飘落两个字:“进来!”
霜露像一个木偶似的走进去,梵安也跟在后面。她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自己的师祖,她对此的解释是:这就是缘分吧!
虽然她很高兴终于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了那么久了的巨鹿峰,但是,一些片段依然在脑海中沉浮,让她筋疲力尽。所以,霜露一把她带到一个院子,她就倒头睡了。只是那些片段还是没有放过她。
在梦里,她的脸上溅了一片鲜血,她吓得叫起来。惊醒后,霜露便在旁边。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弹起来就搂着霜露的脖子,用哭腔说着:“师父……我做噩梦了!”
霜露很机械,他的内心正在煎熬:一边是要告诉师父她曾经的罪行……一边是自己的乱跳的心脏……
梵安颤着声音说:“师父,我是不是中邪了……总是会看到一些十分诛心的画面……”梵安说着,紧紧地抱着霜露,似乎只要抱紧霜露,那些恐怖的就不会再出现。霜露挣扎了些许时候,最终离经叛道的想法还是占了上峰。他也抱紧了梵安,闭着眼睛认真地听着梵安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梦。梵安说了一会儿,也不想说了,只是抽泣着紧紧地抱着霜露,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忠奴蛊,梵安内心的痛楚,霜露也可以感受到冰山一角。
霜露轻轻地将梵安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走出去了。
霜露穿过幽静的院子,再穿过落满菩提树叶的小径,来到了寒月的住处。霜露站定,看了一眼门上“屠狱”二字,又看了看敞开着的大门,知道师父正在等着自己,不禁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穿过一道屏风,就见到了闭目养神的寒月。他刚刚绕过屏风,寒月就开口了:“坐!”
霜露耷拉着眼睑,坐到寒月对面。他刚刚坐下,寒月就睁开了眼睛,去倒茶。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霜露倒了一杯,动作娴熟,而且很优雅,是那种一点都不做作的优雅。
霜露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交给寒月,寒月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直到发现了玉佩上的“寒月”、“惊鸿”。霜露见师父面上有了表情,连忙解释:“这是宿风前辈要徒弟转交给您的。”
寒月紧紧地捏着玉佩,用因为控制情绪而颤抖的声音问:“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玉佩的主人从未忘你。”
寒月紧紧地握着玉佩,将手放在胸口,努力控制着,小声说给自己听:“我又何曾忘过你……”
霜露见师父这样,想来也不适合再说些什么,便要走。其实,他应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的,可能是那件事情把他的沉稳耗光了吧!
寒月见他站起来,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荡,用平常那庄严的声音问:“你可还有事?”
话音刚落,霜露忽然跪倒在地上。寒月只是不慌不忙地问:“怎么了?”
“弟子……”
寒月早就猜到了霜露胸中所想,语气也慈祥了。问:“可是为了那女孩?”
霜露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寒月握紧了玉佩,语重心长地说道:“修士,修的是真,亦是真情!不似门派之中……依你所想。”
霜露知道寒月允许的,只是平常女子……但是,他不想隐瞒。
“为何还不起?”寒月问。
“师父……”……
霜露把梵安的身世和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甚至是忠奴蛊的事情全都向寒月说了。他本来打算着为梵安据理力争,没想到他会说:“这有何干?”
霜露对于师父这个回答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师父一直是嫉恶如仇的,这样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师父。又或许……是自己误解了师父的善恶标准。
寒月叫霜露跟他下了几盘棋,二人有输有赢。但是不一会儿霜露就心不在焉,寒月看出来了,也没有生气。干脆起身,说:“晚了,不下了!”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的,霜露却告了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霜露走了,寒月掏出怀里的玉佩,放在手心捧着,眼角有些湿润。
想:霜露,可不步我后尘便好。至于张梵安,张蠡珉……忠奴蛊好似一剂解药……
对于忠奴蛊,寒月也有些耳闻,只是不了解那么多。才会如此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