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安静祥和地过去了几天，梵安和霜露一起把元宵节从集市上买来的桃树种子种在院中。由于元宵夜的对诗梵安输了，但是她耍赖，就到了寒月，霜露自然不肯让师父劳累，于是，扫落叶的责任落到了霜露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梵安这几日很是少言寡语。
而梵安，内心正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占据着。
终于，这日醒来，她确定了一件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叫梵安，姓梵。而且，那些她失去的记忆，也不在意，而今日……她知道，自己姓张！最恨修士！自己的杀父仇人……
霜露正在扫着落叶，只见梵安眼神呆滞，眼睛通红地向着屠狱的方向走去。霜露也知道这几日她有些反常，自己也时常会脑袋隐隐作痛。但……他也没有多在意。
霜露见梵安脚步轻浮，于是追上去问：“梵安，你……”说着就抓起梵安的手，想要为她把脉。梵安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看着他：“霜露真人！”
霜露心中一咯噔，梵安叫他“霜露真人”，而不是“师父”。霜露瞪着眼睛问她：“梵……梵安……你怎么了？”
梵安仰头大笑，笑声在山谷之间回荡，这笑声，听得霜露心中满是纠结。“怎么了！”梵安眼眶里噙着眼泪，又质问：“你问我怎么了？霜露真人，这半年来，你到底作何打算？”梵安通红的眼睛瞪得霜露汗毛都竖起来，“难道……忠奴蛊……”霜露心想，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梵安……你……”霜露颤颤巍巍地问。
“对！你想得没错！”梵安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说着，泪水已经从眼眶里流出来。
霜露不知所措，放下了扫帚。看着梵安，他很怕，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梵安亦然，纵然心中千百郁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二人对峙着，一阵寒风恰合时宜地吹过来，将霜露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落叶吹散，正如人心一般。
梵安解下白玉簪，变成血玉剑，指着霜露。霜露问：“你要干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梵安将血玉剑抬高了一些。
“梵安！醒醒！”霜露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醒？霜露真人，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醒过！”说着就向着霜露刺过去。霜露只好拔出腰间的剑。
霜露依然用半年前对付梵安的方法，但是他忘记了，这半年来，梵安一直跟着他学习，他的招数，梵安早已摸透。霜露心中任然不能把这张脸看做敌人，于是大多只是抵挡，并不进攻。而梵安，早已酝酿了杀意。不出十招，霜露一个不小心，梵安趁机撒了麻醉粉。霜露只觉得瞬间四肢瘫软，剑杵着地便跪下了。
梵安提着剑向着屠狱去了，霜露连忙叫住她：“梵安！回头是岸！”
梵安只是站定了一下：“岸？灭门之夜，早已无岸！”
梵安到了屠狱，寒月与往常一样正对着幽谷打坐。知道梵安来了，问：“霜露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梵安在寒月身后，紧紧握着剑，已经浑身发抖。寒月意识到不对劲，转身，睁开眼睛，只见梵安提着血玉剑，满眼的杀意。
有些警惕起来，问：“梵安！你……怎么了？”
梵安冷笑一声，道：“不怎么！只是记起了一些事！”然后慢慢踱步近了一些，又说：“想求证一下，是否真实！”
寒月一看她这架势，想来已经不是自己的孙徒了。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料到过这一切，只是未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梵安，也不好受，眼前这个叫做寒月的男人，究竟是屠杀自己全家的人，还是……
梵安问：“张蠡珉一家，是你……”
寒月盘腿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微微抖动着自己的由于突然遭遇这一变故而苍白的嘴唇，说：“是！”
梵安已经举起了血玉剑，问：“你为何？”
寒月睁开眼睛，丝毫没有忧伤的神情：“张蠡珉，仗势欺压百姓，该杀！”梵安的手开始颤抖，声音也颤抖：“你……他欺压百姓，你杀他一人便可，为何……为何屠他全家，连腹中孩儿都不放过？”
寒月听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了忧伤。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把自己困在巨鹿峰，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吗？也罢……
梵安又握紧了剑，吼道：“你！回答！”
寒月，心中的愧疚一起涌上心头，竟求死。但，三月的相处，他已经把那个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梵安当成了自己的孙徒。他忍不住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世间恩怨，又怎么说得清……”
麻醉粉毕竟是霜露自己发明的，它的功效和本质，霜露最清楚不过。他好不容易将自己身上麻醉粉的功效解了，提起剑便踉踉跄跄地来到屠狱。
却只见梵安的血玉剑已经插进了寒月的胸膛，寒月嘴角流出淤血，安详地闭着眼睛，像是等待着死亡。
“梵安！”霜露连忙叫住了梵安，梵安拔出剑，转身指着霜露。
霜露见她眼睛里全是嗜血的红色，提起剑就冲上去。无奈，他刚刚强行解了麻醉粉的功效，气力不支。没几下就被梵安刺伤瘫倒在地。
梵安向着寒月走去，霜露嘶哑着声音：“梵安！住手……住手……”梵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寒月的方向走去。霜露万般着急，启动了忠奴蛊。
梵安忽然被一股力量控制住了，脑海中是一片混沌状态。霜露见梵安停住了，命令道：“梵安，收剑！回去！”梵安很机械地转过身。
不过还没有走几步，她就吐了一大口瘀血，又停下了。与此同时，霜露也感觉到了梵安强行摆脱控制。
霜露见梵安转身，又用全身的气力控制了梵安，梵安双眼无神，像机械一样走出了屠狱。
霜露连忙去查看寒月的伤势，对于寒月而言，梵安那一剑还不至于伤了他的性命。只是，那一剑，揭开了寒月多年的致命伤疤。
可以说，他这一辈子，尊世道，敬生灵。唯有张蠡珉一事，自己是犯了杀戒。
霜露将寒月送到密室，将他体内血玉剑的至寒之气逼出，自己也调养了一会儿。寒月借着闭关之名将自己关在密室，拒绝霜露为自己疗伤。
霜露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梵安，但是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立刻见到梵安。
霜露赶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见梵安跪在小溪边上，手中紧紧捏着白玉簪。
她听到霜露的脚步声，也没有惊慌，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面容依旧是那个梵安，只是满眼的哀伤。
霜露站定，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梵安站起来，问：“怎么？要杀我，为你师父报仇？”霜露没有搭话。
忽然，梵安向着他冲过来。霜露本能地躲闪，还想着她为什么要冲过里。
等霜露反应过来，梵安已经夺过了霜露腰间的佩剑。梵安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着霜露。霜露慌忙劝解：“梵安，把剑放下！”
霜露又想用忠奴蛊控制她。梵安举剑，一道剑光闪过，梵安跪在地上。只见剑锋上已经沾了血迹，地上也落了几滴血。霜露还没有看清梵安伤到了哪里。梵安就用阴沉的声音问：“想知道忠奴蛊如何解吗？”
霜露还来不及回答，梵安抬起头。原来，她划瞎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解除忠奴蛊的方法，是她和张珏在一本禁史上看到一段事后得出来的。那是一本野史，且那事情也是断断续续地。还原出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张氏王朝根基稳固之后，那些跟随先祖一起开国的中了忠奴蛊的修士们，先后被张氏先祖命令自己寻死。只有一人活了下来，而那个人，不幸在战争中失了双眼。
霜露看着梵安血淋淋的眼睛，不说话。梵安自言自语道：“解法……就是剜去双眼……”霜露还是没有搭话，他知道梵安刺伤寒月的那一剑不会伤及他性命。而眼前这个人，一看见她，总能想起那一声声的“师父”。
“你走吧！”霜露冷冰冰地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