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暮春时节,那棵菩提树的老叶差不多落光了,已经长出了可爱的新叶,地上也干净了许多。
这天,闲云在峰顶附近转悠,沿着小溪走去,沿途有很多小苗,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植物,可以确定的是:在许多天不下雨的时候,霜露会时常给它们浇水。
闲云蹲下来看着,拨弄着,看清楚了有两种。一种是桃苗,另一种,未知。
今日是上次春雨之后的第七天了,霜露有提着空桶,还有缺得毫无规则的葫芦瓢。见闲云,霜露先是站定,下意识地将桶往身后藏。闲云眼尖,道:“霜露兄,又来浇水啊!”霜露只是笑笑,然后蹲下来,用刚刚从小溪里引来的水,很温柔地浇到那些小苗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坑里。
闲云站起来,看看山谷中正在升起的雾气。感叹:“这山谷,真的是怎么看都不会腻啊!难怪……”闲云话说到一半便停止了,他本来想说的是:难怪寒月真人肯在此处隐居!闲云又问霜露:“对了,这里的两种小苗,一种是桃树,另一种是什么?”
霜露一边浇水一边回答:“六色小花!”
闲云笑出声来,用扇子遮着嘴巴:“小花?霜露兄,你还会种花?”霜露的头埋得更低了,眼神中也透出一股黯淡,道:“她种的!”闲云用扇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今日是怎么了,老是提到他的痛处。
“对了,霜露兄,这桃树栽得太紧密了,不如今日就将它们移栽到林中吧!”霜露浇完了带来的那一桶水,站起来,道:“正有此意!”
收拾妥当,两人便拔了一些桃树苗,带着锄头准备在巨鹿峰附近多栽一些。至于……霜露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多栽一些,他一个人也吃不完,闲云也是不过一夏准定要离开,再说,就算有百十个人也吃不完,旁人又进不来……山中鸟兽也可以充饥!霜露只得这样安慰自己。他不愿,更不敢承认,其实他一直等那个种下种子的人回来。
闲云忽然对霜露说:“霜露兄,昨日我下山买酒,听到一些消息,想不想听?”霜露正在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挖着坑,回答:“不想!”闲云种下了一棵桃树苗,站直了,说:“管你想不想听,我就要说。”霜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须问我?”
闲云自顾自地开始说:“听梵城客栈的小二说,权郡王被楚王射杀,他的两个孩子带着一些残兵败将负隅顽抗。但是……”
霜露虽然不感兴趣,但是听消息听到一半,总归不舒服,问:“但是什么?”
“但是,听说天山要派人去助泉州军队。霜露兄,你怎么看?”霜露依然投入自己的活计,随意回答:“不怎么看!”
闲云自言自语:“这人真没趣!”闲云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
“还有……”正说着,结界忽然振动。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人?”闲云问。
“去看看!”霜露回答。
在结界的入口处——石阶的入口处,有三个修士,两男一女。
“厉风兄,稍安勿躁!”说话的便是闲云的小师叔——宿风。
另一个是穿着杏色长裳的看着比较暴躁的修士,那女孩,也穿着杏色长裳,看起来正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闲云和霜露赶到结界入口,见了三人。
“闲云!”宿风吃惊地叫起来。
“霜露真人!”与此同时,那个女孩也叫起来,但是是那种有准备的惊讶。
霜露看了那个女孩一眼,记起来是成锦缘,见到她没有死,霜露莫名有一种罪恶减轻一些的感觉。霜露撤了结界,走下石阶。
霜露站定,向宿风他们行了一个礼,宿风也回礼,但是厉风却并不理会。宿风见状,连忙解释:“这位,是天山长老,厉风。”霜露也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向来只有他对别人冷眼,他没有习惯,也不会习惯习惯这般傲慢的人物陪笑。
“我等此次前来……”宿风话还没有说完,厉风就抢说道:“快把那魔女交出来!”
这时闲云走上来,很随意地回答:“魔女?厉风真人,您可看仔细了,这山里,可只有我们两个男子!”
“两个?寒月呢?那个缩头乌龟呢?”厉风的语气加重了。
“厉风真人!望您注意言辞!”霜露本来还想着他们应该是来寻仇的,听到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师父,他很是气愤。
闲云冷笑两声,回答:“寒月真人已仙逝,三位若是来吊唁一番,我们欢迎;若为别的事,慢走不送!”说完,闲云便拉着霜露要回去。
厉风大骂一声:“藏污纳垢之地!”便拔剑砍向他们,闲云一挥扇就打散了剑气。
这个厉风,没说几句话就有两句是言语攻击自己的师父,霜露忍无可忍。转身,瞪着他。
宿风见状,连忙当和事佬:“大家都消消气,是这样的……”他看向霜露,将他们三人来寻仇的目的告诉了他。这些其实霜露早就想到了。
“霜露……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把刀!你也难逃其咎!”厉风说着便把剑指向霜露。
“师父,霜露真人当时被蛊术控制……”成锦缘拉住厉风。厉风放下剑,道:“你们若不把那魔女交出来,我们可要自己进去搜了!”
“莫扰先人安息!”霜露虽阻止,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梵安。
闲云道:“真不巧,她数月前刚回皇城。你们要找她,应该去楚王府!”
霜露碰了闲云一下,闲云拍拍霜露的肩膀。
“放虎归山!”说着,厉风举剑向着这边刺来。闲云忙上前应战,成锦缘的灭门之仇也被点燃,她也举剑向着霜露冲过去。霜露也不拔剑,像是故意让成锦缘把剑刺进自己胸膛,就像,只要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所有的罪孽都可以消散一般。
锦缘手握着剑,脸上七分木然,三分惊慌,问霜露:“为何不拔剑?为何不躲?”霜露吐了一口瘀血,答到:“若我命殒,可消着一桩恩怨,值!”听到这些话,锦缘拔剑,霜露倚在石栏上。
此时,闲云也卸了宿风的剑,将他打倒在地。闲云见霜露受伤了,连忙跑过去,一扇扇开锦缘,扶着霜露,霜露面色苍白,眼神呆滞,没有一丝求生欲。其实,胸前那道伤口,倒是不至于让他至此,只是……
宿风扶了厉风,向闲云,道:“闲云,跟我回清潭!”
闲云冷笑一声:“清潭?我早就被赶出来了,已不是清潭人,如何回!”
宿风看着闲云的背影,露出一丝忧伤。道:“比剑!”闲云也停下了脚步,他想起小时候,宿风也经常找他比剑,那是十五岁之前的事了……但是现在,他一看到宿风就想起凌鹤,想到凌鹤,便是想杀了宿风的心都有了。
宿风见闲云停下来,便继续:“你若输了,就跟我回清潭!”闲云扶着霜露,慢慢转过身,冷冷地说:“若你输了,今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宿风剑指着他,闲云向霜露道一声:“借你的剑一用!”说着便拔出了霜露的剑。
不到十个回合,宿风便被打倒在地,吐了一口瘀血。厉风连忙来扶起闲云,厉风粗暴地大吼:“闲云,你竟敢伤自己的长辈!”闲云只是冷笑一声,不屑回答。扶着霜露走上石阶,还加固了结界。
“闲云,师兄很是思念你!”闲云有那么一丝犹豫,宿风继续:“闲云!”闲云继续走着,道:“与我何干?”
之后的三天里,霜露不吃不喝,更不说话,只是在面对着山谷打坐。闲云看得出他内心的纠结,也不去打扰他。
这三天里,闲云先是去种了那些桃树苗,然后自己吃了一些东西,喝了一些酒。
第四日,闲云一起床就闻到了一阵米香,循着香味来到厨房,只见霜露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他抬了最后一碗菜,见闲云,放下菜,道一声:“吃饭。”自己也坐下。
闲云看他今日面色红润,想来已经参透了。便一边吃饭一边满不在意地问:“你这些天都想些什么呢?”
“恩、怨、情、仇!”
“想来你也想通了,那就好,我就今日告辞吧!”
“去何处?”
“听说外面有很多新鲜事,去凑凑热闹!要不,一起去?”霜露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