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抢劫案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风星河坐在咖啡馆柜台那里,冷着脸喝着咖啡。
虽然店里的规矩是工作时间不得进食,但——谁在乎呢?现在这个店里只剩下了风星河一个店员。就算是把脚翘在柜台上,他也不会被开除,因为再开除他,这个店就没有前台员工了。
玛丽夫人选择店员可是十分苛刻的——如果应聘者的相貌平庸,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赶出店。也正是因此,自莫伊拉离开之后,来应聘的人虽然不在少数,入职者的数量却为零。这使得风星河不仅得兼任保安和柜台工作,还被迫同时兼职做服务生。
虽说一个人拿了三个人的工钱,但三倍的工作量几乎压得风星河忙不过来。所幸他并不是常人,直接将星辰一并带到店里,暗中让她帮忙。
直到此时,玛丽夫人才发现风星河的家政能力居然是那样的恐怖,以及他在偶尔制作甜点时所展现出来的娴熟手法,令玛丽夫人叹为观止,就连冲泡咖啡时候的拉花也不在话下。这可是很多弗多的咖啡师需要练习几个月才能熟练掌握的技巧,风星河却信手拈来。
面对玛丽夫人惊愕的目光,风星河微微苦笑,心中想道:“如果你也有一个不好伺候的妹妹,那么你的手艺也会如此精湛。”
转眼间又到了周五。
下午五点钟,咖啡店的客人逐渐地少了。风星河照例端着一杯咖啡一饮而尽,啪地一声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沉浸在胡思乱想当中的他,忽然听见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夫人,可以给我点儿吃的吗?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
风星河寻声望去,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靠在柜台前面坐下了。这个女孩儿正值豆蔻之年,清秀的脸还显得有些稚嫩。
“如果不是脸上的污渍破坏了美感,她应该和那时候的风灵一样漂亮吧……”风星河心中想道。“这样的人,玛丽夫人说不定会把她招进来当店员·········”
他忽然看见了女孩儿的腿,顿时一愣。这个女孩儿没有腿,膝盖以下都被截肢了。一想到这里,风星河微微叹了口气。
“夫人,可以给我点儿吃的吗……”
女孩儿又一次问道,用怯生生的目光抬头看着柜台上摆着的一块面包。那是后厨做错的甜点,客人不吃,于是便放在了柜台上。
她当然不是在问风星河。她问的是柜台旁边坐着的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正坐在柜台后面枯燥无味地抠唆着衣角,忽然听到了这天籁一般的声音,惊讶地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那位女孩儿,不由得一愣。
“哦,一位无家可归的残疾女孩儿。”玛丽夫人心中想道。“在夕阳下,有这么一位可爱漂亮的流浪女孩来到了我的店里乞讨,这是多么美好浪漫的一件事情啊!这多么像童话里的故事啊?我可以收养她!”
这样想着,她微笑着拉住了女孩儿的手,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可以给你食物哦!”
“真的吗?”
玛丽夫人的话,对于女孩儿来说如同是天降之喜。她惊讶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玛丽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家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笑着问道。
“我叫凌花雪。”女孩儿急忙回答道。
“凌花雪?听名字,应该是弗多人。”风星河暗自想道。
玛丽夫人微笑着把凌花雪抱起来,风星河面无表情地用脚勾过来一只椅子,玛丽夫人顺势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风星河将那一盘面包递给了女孩,女孩先是看了一眼玛丽夫人,在得到许可之后,立刻接过面包,大口大口地嚼起来。
奶油抹得她满脸都是,几乎是一瞬间,凌花雪就把这盘蛋糕全部吃完了。风星河又把一杯冲好的咖啡递给了女孩。
“孩子,你多大了?”
玛丽夫人微笑着问她。
“十四岁了。”
即便是在狼吞虎咽的进食之中,凌花雪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在回答着玛丽夫人的问题。这让风星河有些惊愕,同时也隐约地觉得这个女孩儿有些不同。
然而正当他准备继续给凌花雪拿食物的时候,店里的男主人,玛丽夫人的丈夫,非常不巧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坐在自家的柜台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把大衣脱了下来,放到了电炉旁,然后微笑着对玛丽夫人说道:“亲爱的,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不过我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玛丽夫人咯咯地笑了。“当然可以。”她答应道,随即对凌花雪嘱咐道:“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哦!”
丈夫把玛丽夫人拉到了离柜台很远的地方,确信凌花雪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这才低声问道:“亲爱的,你准备把这脏兮兮的孩子养在家里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玛丽夫人笑道。
“这这多么像丹麦童话里面的情节啊?在夕阳下与这么……”
“但是……”
丈夫冷着脸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你考虑过我们的住房压力吗?考虑过食物压力吗?咖啡店可是上星期刚刚进行过修缮,花费了不少钱。再养一个孩子,无异于雪上加霜。我们的咖啡店可就顾不住本了!”
“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顽固呢?”玛丽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就当是我们收养了一个孩子,不行吗?你不就是嫌弃她身上脏兮兮的嘛。我会把她带到家里给她洗个澡,换一件新衣服这样就好了······”
玛丽夫人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她的丈夫却丝毫没有在听。
他瞥了一眼泥鳅一样满身是污渍的凌花雪和她那残疾的双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心中转过几个念头,盘算着怎么用合适的方法阻止自己的妻子。
他忽然灵机一动,微笑道:“这也很好,这个小姑娘非常的漂亮,我很喜欢。我们收养她吧。”
“啊,亲爱的,你答应了?”
玛丽夫人惊喜地说。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被店主接下来的话打入了冰窟。
“对呀,我刚刚怎么没有发现呢?她实在是太漂亮了,简直如同天上坠入凡间的天使一样美丽。”丈夫的脸上露出了只有见到美女时候才会有的色眯眯的笑容,“我要去问一下凌花雪小姐,看看她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他说着,便向凌花雪走了过去。
玛丽夫人看了看自己年近四十的丈夫,又看了看十四岁的凌花雪,不由得咬牙切齿。妒火立刻点燃了她。
“简直荒谬!”
她嘟囔道,一把抓住了正向柜台那边走的丈夫,低声吼道:
“你站在这里别动!”
说完,她便怒气冲冲地走向了柜台。
她从柜台里面掏出了一张十元的零钱——不,用不到这么大数额的钱。她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三枚硬币,思索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两枚。她抓着这一枚硬币和凌花雪说了些什么,随即便把她赶出了店铺。
她走了回来,平淡地对丈夫说道:“凌花雪小姐不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我给了她一元的零钱,让她走了。毕竟咱们不能勉强人家不是?”
丈夫平静地点上了一只雪茄烟,心里想道:“你知道就好。”表面上却故作惋惜,失落了好一阵子。
玛丽夫人瞪了他一眼,又回到了柜台那里。
风星河叹了口气,把本来准备给凌花雪吃的布丁一口吞掉,盘子丢在了桌子上。
他在这个店里工作了几年,很清楚玛丽夫人的性格——多数时候,她的同情心不是建立在善意的基础上。就像这次,她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地仿效一些小说、故事以及童话上的情节,想要过一把意淫的瘾罢了。通过做所谓的“善事”,来给自己一种“我一直很善良”的心里安慰。
而玛丽夫人的丈夫,比风星河更加了解她。仅仅是非常非常浅显甚至荒谬的小演技,就让她心中的妒火毁去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善意。
他站起身来,径直向着店外走去。
“你!你做什么?!”玛丽夫人心情非常不好,狠狠地一拍柜台桌子,冲风星河大吼道。“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呢,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不想干了?”风星河冷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玛丽夫人顿时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开除这个宝藏级员工。她几乎是硬生生地压制下了对丈夫的不满,脸上堆笑的对风星河说道:“我亲爱的风星河先生,你就算是要早退的话,也最起码也要把这些盘子收拾了再走·······”
“我一会儿会回来收拾的。”风星河抛下这句话就出了门。事实上,他自始至终脚下步伐都没有停下过。
玛丽夫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牙。然而她的怒火却竟然没有对风星河发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店铺角落里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暖身子的丈夫,嘀咕道:“这个该死的男人,要不是你···········我非得让你跪搓衣板不可!真是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