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高地脚下,随着这些弩箭突然射入,旋即是震天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个身穿铠甲、腰佩长剑、手持弓弩的射声营将士猛然杀入战场,于狭窄的林道间训练有素的一字排开,弓弩瞄准前方混战的人群,迅速扳动弩机,弩箭顿即势大力沉射向那些身无寸甲的可怜弓手!
“是射声营的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弓手人群中惊骇声四起。
“砰砰砰!”
血雾刹那在空气里弥漫开,那些弓手纷纷中箭飞退,足足被射退三丈有余,可见弩箭的恐怖威力。
项青远远瞧见,不禁松了口气,射声营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但须知对于鲍信等人来说是援兵,可对他来说却是要他命的存在。别忘了这射声校尉是抱着什么心思才过来驰援的,趁着混乱,他必须要逃离此地方可。
这即是他没有告诉王双的,这一招借刀杀人,计虽是好计,但却对他相当不利,一个不慎就有性命之虞。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当鲍信之面说出来,是怕鲍信若知晓,定然不会同意。
“里面那位可是屯骑校尉鲍信鲍允诚老弟?”射声营将士中间,这时有一全身铠甲、披着披风的中年大汉跨着战马遥遥驰入,冲混乱的人群里高声喝问道。
鲍信带着零散两伤骑正殊死冲杀,却不见了项青、刘璋身影,慌急之下,只得朝射声营将士这边匆匆赶来。听见这声,不由脸露诧异,心思王双不是说当前射声营负责巡营的是那位军司马吗?怎么射声校尉亲自来了?
他将长刀拖于马后,催马急奔,亦是高声回道,“正是鲍某!请梁兄速速救我兄弟!”
射声校尉于马上眯了眼前方战局,方尖的脸透着股刻薄之色,倨傲道,“这是自然!允诚老弟你们快进阵中来!”
鲍信带着那两伤骑快速驰入射声营阵中,对方弓手不敢阻拦,其实他们早已人心散乱,俨然已经有了退意。
在五百死士杀至时,他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虽惧怕项青、鲍信神勇,但尚还有一战之信念。可如今他们万万想不到,竟斜空里又杀出了一队朝廷兵马,而且还是北军五校之一的射声营精锐!
眼下他们是既惊恐又纳闷,这项青明明就是个朝廷要犯,鲍信帮项青是出于私人情义还可以理解,可这射声营又是几个意思?为什么要来驰援这种人??
此番变故,已经在先生的意料之外了,而他们身为门客,这般死伤惨重,也算是为家主做到了极致,断不能全都葬身于此地。
“快撤!”余下弓手顶着弩箭慌急大喝。
射声营这边,射声校尉威风凛凛坐于马上,瞧见这些逆贼如此不堪一击,不禁更加傲然睥睨,身后披风抖擞,将大手一挥道,“区区逆贼,焉敢与朝廷为敌!给我继续放射!”
射声营将士齐喝一声,山林震动。那壮观景象,当真是百弩齐发,遮天蔽日。眨眼间又是连射出数弩,无数弩箭射过前方弓手人群,不断有可怜的弓手被射飞出去,血流一地。
慌乱撤退中的弓手只得纷纷拿弓箭反击,妄想压住对方的凶猛火力,但见射声营将士之间忽地又转出另一批甲士,“砰砰砰”连声,一张张黑又硬的铁制盾牌落在阵前,顿时将那些箭矢给拦了下来。
弓手们绝望了,甚至有人开始弃弓而逃。
“放射!”
盾牌后,一批射声营将士刚射完,便又有另一批顶上,却是换成了漆黑长弓,随着一声高喝,箭矢如暴雨过境,可比先前那些弓手齐射的要壮观多了。
当然威力也要大的多!
“噗噗噗!”
来不及逃跑的弓手转瞬间就被射成了马蜂窝,倒在坑洼的泥水里。
“吼吼吼!”
射声营将士齐喝着徐徐向前推进,铁甲声令人振聋发聩,每向前推进一步,便就是一阵箭雨齐发。
在这些朝廷精锐面前,眼前的弓手一败涂地,毫无抵抗能力,除了逃,拼命的逃,别无他法。
……
鲍信三骑迅速驰入射声营阵中,浑身血色的鲍信将战马缰绳递于骑从,快步往射声校尉所在位置走去。他对眼前射声营将士的压倒性进攻场面视而不见,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自射声营赶到战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一方是地方豪强阴养的死士,一方却是朝廷最为倚重的北军精锐,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若他屯骑营精骑也在这里,只要区区百骑即可,他就有自信将这些死士全部碾灭!
鲍信现在最关心的,反而却是自己兄弟的性命。
阵前,几轮箭阵猛烈射将下来,高坐马上的射声校尉眼见这些逆贼溃灭之际竟还想逃,思功心切的他顿即将长剑一挥,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话毕打马即出,当下射声校尉带头冲锋,一人一骑率先冲往战场!
射声营众将士见状士气大振,要知道在他们射声营作战史上,射声校尉身先士卒这种景象非常少见,特别是现任这位射声校尉,更是怕死的要命,哪能想到这位长官竟突然变得如此生猛了?
“杀杀杀!”
射声营将士保持既有阵型,快速向前推进。
却不料射声校尉刚冲出百步不到,只见那些零零散散溃逃的弓手之后,黑压压一群死士不要命冲了过来,射声校尉吓得急忙退回阵中,气急败坏道,“射!快给我射!”
“咻咻咻!”
射声营将士依令停止推进,又是一轮箭雨齐发,那些死士纷纷被射的翻身落马,却并没有丝毫畏惧,依然前赴后继,拼了命的往前冲。
“速射!切莫让这些贼厮给冲过来!”射声校尉凛然一惊,喝声里竟也带了丝惧意。
所幸这帮死士虽悍不畏死,但怎奈何也是肉长之身,面对这般铺天盖地的箭雨阵势,根本就如同飞蛾扑火,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勇猛之士冲至阵前,也均被带刀甲士围杀至死。
射声校尉见此,眼神复又变得倨傲。一转头瞧见鲍信正沉步走来,不由笑声道,“允诚老弟,我自接到贵营军司马的求援后,便火速率领营中三百精锐一路急行军赶来相救,这份恩情老弟可想好要如何报答啊?”
鲍信抱拳感激道,“梁兄救命之恩,鲍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使,但凭吩咐即是!”
同为北军五校,总算是压了屯骑校尉一头,射声校尉心里那个爽快啊,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但想到了所来为何,眼中漫着喜色道,“眼下这帮逆贼同党既已不足为虑,你我是否也应当就论功行赏之事详细商讨一番?”
“论功行赏?”鲍信却是不明其意,疑惑道。
射声校尉脸色微僵,却是继续笑眯眯道,“允诚老弟可真会装糊涂,那为兄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着瞧了瞧鲍信左右,问道,“敢问逆贼项青何在呀?”
鲍信闻言心下大惊,心思难道这厮从王双口里探听到了什么?急声反问道,“我那位求援的兄弟人呢?”
他此番并没有在阵中瞧见王双身影,自然很着急。
射声校尉却是不悦道,“你那位兄弟的尸骨,待到回营之后,为兄自会命人送上。可那逆贼项青乃朝廷要犯……为兄想说的是,项青今既为我等所获,我们应当加强戒备,切莫让其逃脱了才是。”
“你说什么!?我那位兄弟他怎么了!?”可鲍信刚听了前一句,顿时就无比惊怒道,刚毅的脸庞青筋跳动。
尸骨!?
王双他死了?
射声校尉干笑道,“允诚老弟你别激动,你那兄弟之死,可与为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说他突然跑到我这儿来求援,说老弟你奉天子令抓到了逆贼项青,如今却反被逆贼同党围困于此,让我率军速来相救。可这一没个求援文书二也没个信物,我身为射声校尉,负责京师腹地守卫安全,又哪能轻易相信,擅离职守?”
鲍信听得眼都红了。
射声校尉咂了咂嘴道,“呵呵,倒是你这兄弟是真的刚烈,见我不答应,竟直接于我面前拔剑自刎,我拦都拦之不及。为兄是断然也想不到他会以死相逼,这才由不得我不相信,火速带兵前来相助!”
鲍信拿刀的手在颤抖。
真的,王双死了。
他手下最好的军司马死了,跟了他整整三年的兄弟死了。
“允诚老弟?”
“梁校尉不是想知道项青何在吗?”鲍信忽然平静道,沉如水的眼眸里却是冷的吓人。
射声校尉闻言大喜,道,“何在?”
鲍信指着阵前那些顶着箭雨不断冲来的死士道,“鲍某无能,与兄弟们鏖战不敌,被这些死士给救了去,想必此刻就藏身于这些死士之中。”
射声校尉方尖的脸一阵扭曲,再没空理会鲍信,只管急声命令射声营将士道,“众人听令,些众死士,一个也不许走脱!”
“诺!”
……
来往匆匆的射声营阵列中,鲍信面无表情快步走回战马旁。
“校尉?”眼见鲍信一言不发将铠甲内的衬衣撕下一道布条,缠绕在拿刀的染血手上,那两位骑从不解,出声询问道。
鲍信持刀上马,面色冷峻至极,痛心疾首道,“射声校尉这厮害我兄弟,我将要去杀他,你二人谁愿往?”
两位骑从脸露惊讶,却也没有过多言语,径直翻身上马,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鲍信道,“事成之后,你我将兄弟们的尸骨好生安葬,便各归家乡,他日后会有期!”
“走!随我先杀死士,再杀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