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贾雨村如约来到我书房教我念书习字。
我也乖觉的听从他的教导,开始了我这一世的学习生涯。
对于贾雨村此人,百闻不如一见。
不得不承认,贾雨村在学识阅历方面,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师。
扎实深厚的文学功底,独到脱俗的见解,让人丝毫不能把那个为官不正、落井下石的末世穷儒与之联想到一块儿。
难怪会得到甄士隐与黛玉父亲的青睐。
不过在这样一个浑浊乱世,他一个才识渊博却毫无祖宗根基的人,想要有出头之日,确是不易。
他做的许多选择,可能也是无奈之举,实为保命生存吧。
在与贾雨村相处些时日之后,虽然年龄相差甚远,但却有了相投之意。
他赞我风清骨明,才情不凡,我亦敬他如师长,仰之弥高,倒也相处的其乐融融。
平日的学习有着贾雨村的教导指点,生活上有着黛玉父母的关爱呵护。
在林府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我竟也耳濡目染、渐渐习惯。
父亲母亲一提起雨村先生也时常怀感念之情。
说自从他来教我习字念书之后,我性情大变。
不再似以前清冷孤傲,时常怡然自得,竟也开朗了许多,不论是精神头还是身子骨都大好了。
自从八月事故之后,我投于黛玉身,秋季转瞬即逝,紧接着迎来了腊月寒冬。
几场大雪纷飞之后,院里的柳枝也开始抽芽。
春的温暖逐渐消融了积雪,转眼间,已三月时节。
我来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了。
可能这几个月过得安逸,我竟将那些烦恼揪心之事抛诸于脑后,许久未想了。
对于爸爸的思念,也在平淡的日子里沉淀到内心的最深处。
殇秋已过,春日降临,我的心境也宁静开朗许多。
忽然想起,今年我已六岁,黛玉的母亲就是在这一年十一月故去的。
说明,安稳如水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就即将被再一个多事之秋搅乱,我亦快要离开这里,去往贾府了。
今晨,照旧跟着雨村念书学诗,到了午时饭毕,我躺在床上准备午休,却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
过去这半年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来回翻涌,搅得我思绪万千,不能安睡。
我突发奇想,不如趁此一个人出去转转,解解烦闷之情。
一想我来这半年多了,不论去到哪,身边都有雪雁或者王嬷嬷跟着,还从未一个人在这街道游走过呢。
想来这会子父亲母亲应该都在午休。
丫头婆子们也定在偷懒打盹儿,我正好趁此机会偷偷溜出去,再按时候回来,想必不会被发觉。
想罢,我便起身换了一身常服,披上一件斗篷。
我悄悄从屋子溜出来,朝着看守少的西侧门走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时辰丫头小子们都在犯困。
西侧门的看守也正在歪头打盹儿呢。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声打开侧门,溜了出去。
可能正是休息时候,街上人不甚之多。
我便沿着河堤往下走去,看看河对岸的青瓦砖房。
街上慵懒的商贩,阳光温温的洒在脸上,心情好不舒畅。
正享受这眼前的舒适美景之时,忽然看到对面的巷子里,一灰脸大汉正贼眉鼠眼的扛着一个麻袋。
那麻袋有半个人那么大,且我清楚地看见麻袋里有什么在动弹,或者说是在挣扎!
“人贩子”一词猛然出现在我脑海里,也就是古代的拐子。
想必,麻袋里装的应该是个小孩吧。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命苦,遭遇到这个人贩子手里。
思虑间,我不禁跟了上去。
跟着那人贩子走了好一阵,一路来到了码头边。
想必人贩子是要将这孩子卖到别处去,这辈子他就别想再与亲人相认了。
这人贩子倒也缜密,专挑这午时人少时行动。
只见那人贩子扛着麻袋来到一只小船旁,想把那装着人的麻袋扛上船。
此时,麻袋里的人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奋力挣扎。
那人贩子扛了这么久,体力不支,将麻袋扔在地上。
他一边用脚使劲踹向麻袋,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
我注意到那人贩子在打骂的时候将一个蓝色的布包袱扔在身后的地上。
不知道那里装了什么,但可以肯定必是一些贵重的东西。
不然这人贩子也不会扛着这么大的麻袋还要一路背着它。
脑子一转,便偷偷猫着藏到了人贩子身侧的一排大桶后面,趁着他打骂之时将那包袱偷了过来。
人贩子打骂了一阵,见麻袋里面老实了,便又将麻袋扛起,上了那艘小船。
稍许后,人贩子似是想起遗漏了什么,又回到岸上寻找。
这时,那个包袱早已被我置于一木桶上放进水里漂去了。
那大汉见状也顾不上别的,急忙沿着岸边追那包袱去了。
我趁此跑到那艘船上解开麻袋,俨然看到一年岁与我相当的清秀小童。
这小童身上、脸上都被那人贩子打的青一坨紫一块的。
嘴里还塞着一块布,看到我之后,眼神扑闪扑闪的十分动人。
我急忙帮他解开手脚上绑的绳子,拉着他上了岸。
上岸后,那人贩子正扑腾在水里捞他那包袱呢。
我和这小童对视一眼,这小童像是抓住了生机似得开始没命的往前跑。
我也跟在后面,时不时还回头看看那人贩子追上来了没有。
不知跟着小童跑了多久,已经远离了那码头,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才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我四周看了看,似乎跑到了林府再往前的一条街上,我气喘吁吁的拉着他。
“别跑了...他应该找不到我们了,跟我来。”
说着便把他拉到了一个巷子之中,“这里的巷子林林总总的,那大汉定找不到这里的。”
看我如是说,小童才放下一颗心,定了定神对我说了声谢谢。
“你...你是谁,你怎么在码头那里,你是怎么溜到船上来救我的?”
他颤颤巍巍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不用害怕,我叫...黛玉,我是一路跟着那个大汉到码头的,找机会把他的包袱丢到了水里才伺机进去救得你。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他拐走了呢?你......”
我们坐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聊了许久。
我才知道,他姓于名清栩,家在城南,本生于书香世家,就在一个月前由于小厮的不小心让他落入了那个人贩子之手。
人贩子将他从城南带到城北,商定了一家买主。
但这个人贩子本是奸险狡诈之人,根本无意将清栩卖给同城的主。
故骗了这家买主的钱,后又带着清栩准备逃到别处再寻个好买家。
怪不得那人贩子一直背着那包袱,包袱里定是骗的那倒霉买主的钱财。
“今日幸得姑娘相救,清栩才得以脱身,若不是姑娘我可能从此便远离家乡再不能与亲人相见了...”
说话间清栩便红了眼,小脸儿红扑扑的也甚是可怜。
小小年纪经历此等劫难,想必心里也吓坏了。
我将清栩带回了林府,准备烦父亲找个可靠的人送清栩回家。
回到林府后,谁知府里已经炸开了锅。
是啊,我自午时溜出门现已酉时了,为了找我父亲将整个林府翻了个遍。
还派了好几批府里的丫头小厮出去找,见没有音讯父亲硬是急的要落下泪来。
父亲瞒着母亲不敢让她知道,生怕母亲知道了病情更甚。
我一下午只忙着清栩的事,竟把我偷溜出来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心中实属愧疚,便老老实实的给父亲磕头认错。
也一并将中午自己烦闷偷溜出门的事告与父亲,以求他原谅。
父亲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也委实不忍过多苛责于我,便将我扶起来抱在他腿上。
“黛玉,自从雨村来了咱们府以后,你确是开朗清明了许多,身子骨也不似以前那般孱弱了,父亲很是高兴,但是……”
父亲的眉头微微皱起道,“你是我和你母亲的命根子,你才六岁,这样贸然出府,也不与人知会一声,我委实是担心啊!
万一你有什么差池,我怎么与你的母亲交代啊!”
父亲一脸神色危急之下,眼角眉间竟生出了几丝皱纹。
我十分不忍,用手抚平了父亲皱起的眉头。
“父亲,我知道错了,定不会有下一次了,父亲请不要再伤心了罢,黛玉知错了……”
说罢我愧疚的低下头。
父亲见状,脸上阴霾之色渐消,也不再有恼我的意思,问起我清栩的事。
我没有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清栩的事告诉父亲,怕他过于担心,也恐他不信。
只是简单的告诉他我是在路边遇到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清栩。
看他小小年纪十分可怜,就将他带了回来。
最后我还不忘乞求父亲能够找个可靠的人把清栩送回家。
父亲并没有多虑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并承诺明天就可以找人送清栩回家。
我十分高兴,抱着父亲在他怀里坐了一会儿。
觉得今天是这么些天来过得最充实最有意义的一天了,且还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是啊,清栩可以说是我来到这红楼时代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