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夜的雪原之战,霏霏是神游般度过的。她的职责只是不断地配药,做这些她完全无需动脑,单凭四肢的神经反射就能完成。她的脑子里几乎循环播放和三郎相处一幕幕场景。尤其是在望江楼时——
“你坐下,吃饱再走。”霏霏这样说道。
三郎坐下开始狼吞虎咽,因为不习惯吃得这么快这么大口,他几次差点把自己噎着。桌上的菜被他一阵风卷残云后只剩了三分之一,他着急送霏霏回去,脸上粘的米粒也不知道擦,“我吃饱了。”他说,赶紧就把装备穿上,双刀系在腰间,蹲在霏霏面前。
“来。我背你回去。”
这一幕其实滑稽得很,若是平时,非得叫霏霏笑得前仰后合。但那时,霏霏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也笑不出来,就是在不断回想的时候,也是没有半点笑意。
回到繁花山上,想起姐妹们曾经说过,有喜欢的人时就会忍不住地想他,想的时候,还总是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
霏霏总是忍不住想起三郎,但她照照镜子、摸摸心口,脸不红心跳也平稳得很。那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霏霏这样疑惑着,终于让她想通了。她要继续试探三郎。看他是对谁都会如此宽厚仁义,还是对言霏霏有所企图才会这么用心尽力。
于是三郎这段时间经历了一些怪事。走在路上,时常遇到一个人,或是老婆婆或是小姑娘,不是扭到脚了,就是头晕了,要不就是单纯的肚子太饿了,理由千奇百怪,要求只有一个:“小伙子,你能背我回家吗?”
三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人家要求不高,自己力所能及,全部都照办了。
然后这些霏霏派去的群众演员都会向霏霏报告三郎的所作所为,当然还不忘夸赞几句。她们知道,自家的小姐是看上这位小伙子了。让她们奇怪的是,人家的小姐有了心上人,要么就神思郁郁、要么就心潮澎湃,有的也许会过于害羞而不愿见人,有的又操之过急逼家人去提亲。但是,她们家这位小姐,却是在听到他们的报告后一次比一次怒气蓬勃,甚至对着桌椅破口大骂:“这个傻瓜,什么都帮吗?这么喜欢背人吗?他怎么不去当马呢!”
“哎呀,我们家小姐怎么跟别的姑娘家反应完全不同啊?”群演之一的言氏老仆,劳婆婆说。
“是啊,如果我们说这个三郎只愿意背她不愿意背别人,她估计又要骂那个三郎是个假情假意的混蛋了!”群演之二的相貌一般的言氏小丫环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劳婆婆,你跟着言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们这些小丫头还能晓得甚哦!”群演之三的相貌很不错的言氏小丫环叹气道。
从此,霏霏的仆人丫环们不再帮忙试探可怜的三郎,而是集中精力规劝天性暴躁的自家小姐。劳婆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得已兵行险着,把这事儿告诉了霏霏的母亲。
霏霏的母亲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只不过没有那样的暴躁脾气。她深知自己女儿的个性和好恶,听劳婆婆描述了三郎的为人出身,微笑地点点头。
次日,父母让霏霏堂中叙话,霏霏未进屋就看到屋里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箱,真是怪异。
“这些什么东西啊?”
“你的嫁妆,也可以说是聘礼。”母亲答道。
“什么!谁说我要嫁人了?你们要我嫁给谁啊?”
“这个——其实不是嫁人,而是招胥。”父亲解释道。
“重点不是这个吧?你们怎么可以擅自……”
“对方叫三郎,也算是个小富人家。我打问过了,人品甚好!”母亲不紧不慢说道。
霏霏愣住了,好像吞了个铅块又被一盆冷水浇透,原本一肚子话全被压了下去,一头怒火瞬间熄灭,竟然被母亲摆了一道!
“我儿啊。你从小就被送到天香门,爹爹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为父的一直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婚姻大事,我们自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风风光光!”
“谁、谁说我要,我要嫁、娶……”霏霏生平第一次,结巴了。
“已经找人说过亲了。他父母乐意得很。将来他入赘我们言家,若想继续留在崇武门做事也是无妨。”霏霏母亲叫仆役们把礼箱打开,给霏霏过目。
霏霏却感觉眼冒金星,面红耳赤,心跳不已,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三郎的父母最近运势升天,双喜临门!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被言家的小姐看上了!言家请士绅出面,为言家小姐和三郎做媒的第二天,三郎又通过比武当上了崇武门的掌门!
三郎出生小富人家,父母前面生了两个儿子都没能养大,第三个儿子也是个病秧子,整天像个豆腐似的护着,还经常求医看病。好不容易养到五六岁,听人建议,让他们把孩子送到凌云或者崇武门,也许可以强健体魄,否则还怕是要长不大。三郎父母不想他去崇武门吃苦,花大钱送进了凌云派,不料那小子没两天自己跑了回来,坚决不愿再去。无奈之下才送去崇武门,小三郎一到崇武就好像到了真正的家,居然都不愿回家了。好在看儿子一天天变得强壮、精神,父母总算是安了心。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天生病弱的三郎居然有朝一日可以当上崇武的掌门,还能攀上一门做梦都不敢想的亲事。要不是对方要求三郎亲自上门提亲送拜礼,这对父母根本不想问儿子的意见,必然是尽快尽早地落实。可是三郎呆呆傻傻,竟然不知言家小姐是哪一个,迟迟不愿动身,把父母急得恨不能用鞭子抽他。
霏霏一听三郎不愿亲自上门提亲,气得把手边的瓶瓶罐罐一齐扫在地上。
自霏霏这次从家里回山,小狐妖就感到她身上烧着熊熊的怒火,不得不和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只有猫猫无所畏惧,坐在石桌上晃着两条腿,吃着不知哪来搞来的零食,漫不经心地说:“霏霏,你不想嫁就不嫁嘛。”
“谁说我不想嫁!”
“那你不想嫁给那个三郎就换一个啊。”
“谁说我不想嫁给他!”
“哎?”猫猫歪斜着脑袋,“可是,我听小姐妹说,那个三郎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霏霏怒气消散不少,一边开始收拾一边问道:“她们还说什么?”
“嗯——她们说,霏霏啊,大概是没见过几个男人吧。怎么看上那个傻三郎啊?就是就是,虽说他现在凭运气当了崇武门掌门,但是据说他当代掌门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安排。还有啊,他到现在也不去言家提亲,据说是因为崇武门掌门都是武痴,我看他也是这里坏掉了。”猫猫一边说一边模仿那些人的语气动作,还用手指着脑袋。
“那你怎么觉得?”霏霏已经全然不再生气,倒是面带微笑地问起猫猫。
“啊?我不知道啊。不过,我从小就看你一直待在这里,好像确实是没见过什么男人,霏霏,要不你再看看,重新考虑考虑?”
“呵!”霏霏笑道:“那我问你,这世上,论潇洒俊逸有哪个男人能比得过小草?”猫猫和小狐妖坚定地摇头。
“论聪慧儒雅有谁比得过清海?”猫猫和小狐妖肯定地摇头。
“论勇武坚毅又有几个比得过浮游?”猫猫皱眉,浮游有优点吗?
霏霏补充道:“他虽然厚颜无耻,但确实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我同意。”小狐妖说道。
“再说,像可乐那种‘风情万种’的异品,我也见识了,但都非我所爱。我见过的男人是不多,却碰巧都是极有代表性的极品。男人的优点无外乎是,我自然晓得我要的是哪个。”
猫猫听得半懂不懂,问道:“那几样都不要,你到底要哪样的?”
霏霏一笑,答非所问:“我要的,就必然是我的!”
第二天,有个叫猫猫的小女孩突然跑到崇武门跳脚,指着三郎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不去霏霏家提亲?你知不知道霏霏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哼!我看你不是呆,也不是傻,是既呆又傻!”帮众听了哈哈大笑,三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不知道霏霏就是那个言家的大小姐,他拒绝提亲是因为心里只留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