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晏如亲事之时，晏然正带着疏雨、微雨两个看账簿。
“姑娘！”口齿伶俐、堪称包打听的斜雨匆匆跑进小院，见晏然蹙眉看她，忙站定行礼。
微雨放下手中的墨锭，瞪她一眼，“成日里咋咋呼呼的，跟了姑娘这么久，一点大将之风都未学到。”
斜雨吐了吐舌，“我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哪里敢和我们颇得姑娘精髓的微雨姐姐比。”
“行了，别贫了，有什么消息且说吧。”晏然确定本月院子账目无误后，才打断他们。
斜雨面上有种不忿的神色，“我娘告诉我，冯家婶子说大姑娘的婚事定了，是那杨公子。过几日，杨家就要来下聘了。”
晏然吃了一惊，晏如竟未许给富弼，难道那富弼至今还未出现？这个杨察又是什么人？以她前世匮乏的宋史知识，目前也只知道这杨察不是八大家之一，未当过权倾朝野的宰执，也未参与过王安石变法……总不能是因了自己这么只蝴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唉，我听在前堂端茶递水的姐妹说，这个杨公子年方十八、风度翩翩，是个博学多才的美男子呢。”斜雨不无遗憾道。
晏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淡淡笑道：“那自然是好事，大姐这个月及笄，正是个谈婚论嫁的好时候。”
“哼，他们还在那恭喜冯家婶子，说之后冯姨娘就要有个进士女婿了，兴许还能当大官呢。”斜雨有些不忿，明明姑娘是嫡女，为何却还是让大娘子压了一头去？
晏然按按额心，“最好这次没我的事，我倒是还想在家中待几年。”
见姑娘没什么不悦之色，几个丫鬟也都放下了心，疏雨轻声宽慰道：“横竖咱们姑娘才十四，大可以慢慢挑。”
听她那么一说，晏然突然想起那日在正堂见到的三个年轻人，忽而笑出来，什么青年才俊，对高官显贵来说，可不就是菜市里的白菜？她晏然，还真的一不着急，二不担忧。
斜雨愣愣地看看晏然，真心实意道：“姑娘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比大娘子可好看多啦。”
晏然瞥她眼，“好啦，这些话也别乱说了，都是未来朝廷的栋梁，哪里轮到我们来挑挑拣拣？来，帮我把这些账簿放好，斜雨，你去把上个月给大家的赏钱发了。”
斜雨甜甜一笑，“遵命。”
晏然看着她背影，也禁不住心头浮上一丝暖意，深宅大院里，除去不常见面的同胞弟弟，也就这几个丫鬟能与她同进同退了，之后不管嫁给谁，他们愿不愿意陪嫁，她都想给他们安排个好的前程。
“好了，”晏然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咱们去给母亲请安。”
微雨有些犹豫，“姑娘，这时候会不会大娘子也在那里？”
晏然不以为意，“在那里更好，省的我专门登门去恭贺她了。对了，你将我先前晾晒的白菊和枸杞取了。”
王氏那边果然人声鼎沸，除去几个面生的妇人，冯姨娘晏如都在，后者正微红着脸接受周遭诸人的贺喜赞叹。
晏然笑着进去，先对王氏及几位客人行礼，又礼数周到地对晏如道了声喜，便站在王氏身后一言不发了。
那几个妇人似乎是代杨家前来的，话里话外将杨察晏如二人多加褒扬，仿佛他二人是上天入地最了不得的一对佳儿佳妇。晏然听得无趣，突然就听有一妇人道：“也正是夫人这般的福气，才能调教出这般人品的两个女儿。”
王氏面不改色，身旁的顾嬷嬷面色却僵了一下，须知王氏三年前才入门，论调教，哪里是她的功劳？
晏如立刻善解人意道：“正是呢，若无母亲，儿从哪里体会到何为慈心？”
这便是说先头的李氏、晏然的生母不慈了？在座的几位妇人互相递了个了然的眼神。
晏然一眼扫到冯姨娘面上隐隐的得意与挑衅之色，根本懒得与他们计较，却听王氏道：“要说慈和，我也只是循着李姐姐的旧例罢了。”
晏然并未想到她会如此为自己出头，一时有些怔住了，愣了愣才轻声道：“哪里的话，母亲贤德端淑，对我们视同己出，倘若阿娘有知，定然告慰九泉。”
边说着，便轻轻握住王氏的手，感觉王氏似乎又用了些力将自己拉过去，便就势靠在王氏肩头，一副母女情深的画面。
这下子，虽然晏如站得离王氏算不得远，离冯姨娘算不得近，可冯姨娘先前那一双眼睛都黏在晏如身上，更是满面慈母之色，与这边半路出家的嫡母嫡女一对照，更是耐人寻味。
这下子，至少这些夫人无人不知晓晏家快出阁的大娘子是个姨娘养的，与嫡母不亲了。
王氏却还没打算放过她，亲昵地拍了拍晏然的头，“你说要泡茶给我吃，怎么光傻站着了？”
晏然也乐得陪她装母慈女孝，亲自取了白菊配上枸杞泡水，恭恭敬敬地端给她，“清肺止咳，平肝明目，对母亲再好不过。”
王氏笑着饮了一口，赞道：“我喜欢这个味。”
此时晏如简直就被晾到一边，她也不知为何，本来一碗水端平的嫡母竟会突然冷淡自己，下意识地看向冯姨娘。
冯姨娘咬了咬嘴唇，敛去眼中的恨意，她心知王氏因之前管家之事记上了自己，也趁机给晏如难堪，可如今官人对自己已是淡了，再着急也是无能为力。为今之计，只希望那杨察能出将入相，能提携自己所生的三个儿子。否则一大一小两个嫡子，哪里还有他们的出头之日？
“二娘子的终身大事可定了？”有个夫人见晏然举止大方，也不禁心生喜爱，想为小姑子家打听打听。
晏然抿唇低头，故作害羞之状，心中猜想王氏会说偏爱她这个女儿，想再留几年云云。
却不料王氏只低笑几声，客套道：“有好消息定会告知各位。”
晏然的心跳乱了一拍——她这么说，分明也已定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