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三太太抽烟的样子很妩媚,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的夹着香烟,手指上蔻红的指甲深深的烙到我的心上。很多年后成为青鸢的我,无论是看到追求者疯狂痴迷的脸庞时,还是交际舞会上被同性赞赏服饰风格时,又或者在床帏间与人耳鬓厮磨结束后,我都会默默的点燃一根香烟,模仿着当年第一个印到心里的美丽女性的风流动作。
也许所有的少女心底都有这样一个或羡慕或崇拜的女性烙印,自己在少女和女人的转变中无形的就去模仿着那份记忆。就好像很多少年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一般会是自己的嫂子或者舅妈之类的,都是年少时遇到的第一位外来的成熟女性,少女也不例外,都是有崇拜幻想的。
“我叫白曼春,是爷的三夫人,呵呵,三夫人是现在流行的叫法,其实我就是他的第三房小妾,要是搁在革命前,我就是他府里的一个庶福晋或者格格吧。”三太太抽着香烟,似乎在和我介绍自己,但是又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自说自话,和南边的软哝软语完全不同,性感的声音透出来的是典型北方那种干净爽利,“我曾经被人称作小白牡丹,白牡丹你知道吧,就是京剧荀派的创始人,我可是荀派的第三代传人!”说到这儿,三太太眼中忽然流转的神采让我下意识的点头,可是我听不懂她说的白牡丹啊、荀派啊都是什么,谁能想到我一个小乞儿有一天得面对这个呢,当然,就算知道我也没地儿补习知识去,有那功夫我更希望能多讨要到一口吃食。三太太看着我愣头愣脑明显不懂却点头配合的傻样子,噗呲笑了,“还真是个好孩子。走,带她见爷去。”她转头吩咐着四喜,自己越过我向走廊另一头走去,四喜见状连忙带着我跟上去。
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大房间,那个被四喜唤作于副官的学生装正伫在门口,他低头对着三太太行礼后直接把房间门打开:“三太太,爷正等着呢。”我觉得自己的死期可能快到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不知道放血到底是个啥滋味,我跟着三太太身后进了房间,于副官也跟着进来,并且从里面把门关好,然后站着不动。我紧张的把两只手纠缠到一起,又摸到了手腕上的疤痕,不疼,真的,不记得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整个屋子暗棕色的基调让人压抑的厉害,几米高的书柜前的书桌上,摆着几样我叫不出名字的老物件儿,还有绿色的台灯和一部电话,右边有一个茶海,大阿哥正坐在茶海边的木凳上喝茶。我透过茶杯升起的白色雾气看过去,看不清楚他的脸,衣服倒是和我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了,依然还是长袍马褂,不过换了个黑色缎料的上面还带着暗色花纹,估计颠簸了一天也是刚梳洗完换了身衣服。真是有钱,衣服真多,我不禁乱七八糟的想着。
“爷,久等了,不过我是把人收拾好了,才带来给您过目呢!”三太太依然是快言快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行礼说话,言辞间也没有不恭敬的地方,但我觉得她的语调里对这位大阿哥没有对上位者的崇敬,就比方那个于副官,他对着大阿哥的状态,时时刻刻给人一种想下跪磕头的感觉。行走江湖讨吃食可是个学问,我在一路北上的队伍中独占鳌头可不是吹的,那就是我极会察言观色,大致一瞟,谁能赏吃食谁能踹几脚就分析得出来,当然,偶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可毕竟占少数。我琢磨着,也许是我想多了,三太太是他的小妾,就是跟他睡觉的女人们的其中一个,人家两口子没准平素里说话就是这样,我没和人睡过觉,也没看过谁睡觉,不知道这样的人之间说话是什么样子。
大阿哥闻声轻点了下头,并没有回答,手指无意识的磋磨着茶杯,周身透着一种贵气。这有钱人是不一样,做什么都让人赏心悦目,发个呆都与众不同。我刚才紧张的扑通扑通的心已然平静,平静到足够我胡思乱想。
“爷,我刚才觉得这位小姐和我很投缘,要不留下来陪我吧。”三太太完全不理会大阿哥的沉默,继续说着。
“清楚自己的来历了?”大阿哥没搭理三太太的话,转头问,“嗯,秀才老头跟我说了来历,我现在都知道了,不光来历,连下场都知道了。”我回答,“哦?下场?有意思,那你说说自己是个什么下场?”大阿哥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双之前我看到的充满悲悯的眼睛,此时那眼睛里充满着对我的探究。
“我应该会死。”我平静的说,大阿哥听闻眉毛微微挑起,“据说我那个爹用我的血把地图隐藏起来了,想要私库那些钱财必然要用我的血再把地图显示出来,对吧?您爹派了一堆人到处找我,就是想要我的血呗,现在找到了,肯定是要放血换图的……”“所以你的下场就是被放血然后死掉呗?”大阿哥似乎听完我说的,没什么耐心了,皱起眉毛打断我。“不,放血我不会死,药引子嘛,我小时候又不是没被放过,那时候都没死,现在长大了血量应该更多了,而且我那个爹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隐藏好私库位置,总不可能弄个药引子是想把我血放干净吧!”我叹气,“我的下场是死,那是因为我在哪就代表着地图在哪,我现在在您的手里,知情人就会知道私库的位置在您手里。历代皇上的私库啊,谁能不动心?按秀才老头说的,现在各方势力都挺惦记的,关键是您爹也死了,您的靠山也没了,还被流放到新疆,虽然现在是回来了,可毕竟走了那么久,那肯定能耐本领没人家大呗。现在您为了避免这些麻烦,自然就只能封锁消息不让人知道。怎样封锁消息呢,最好这个药引子不会泄露出去,而死人是最不可能泄露的。”我回答的非常平静,在军用吉普上我跟宝子说的并不是我想到的全部,我猜到的结局并没有敢告诉宝子,我不想在最后分开的时候还让他惦记着,骗他没事是最好的,我死后他开始肯定会惦记,可是这个乱世,人活着都不易,他能惦记多久,总会好的。
我评价大阿哥的能耐本事的时候,于副官显得很恼火,在旁边想打断我,但是他主子在前,他不敢,而三太太瞠目结舌过后立刻嘴角上扬,随即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笑意。我说她男人没本事,她能忍着不骂我,而且居然想笑?这三太太的反应也够耐人寻味的。
“非常好!”大阿哥眼神里透出的满意让我略微吃惊,这是怎么了,咋怎么又是非常好,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被秀才老头赞许能飞黄腾达之外,人生还能迎来夸奖,而且同一天,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