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枢府与右枢府相对,坐落于皇城两侧,拱卫天子。
左枢门前,并没有什么车水马龙,因为府前街道并不宽,甚至连门都做的很小。并非是这位左枢大人低调,而是第一任左枢在故都建大门与府前街道时,特意把街道改的窄了些,过不得正常宽度的马车。这还留下了一个典故,据传一位不信邪的地方官员,乘车而来,却不曾想马车根本进不了街道,倒是一辆小小的马车款款而来,逍遥的进了去,而左枢就坐在这小车中。听闻此事的开国皇帝亲口道:“小车大道,左枢非常人也!”
从此留下了“小车大道”这个说法。
再就是这门,亦是这位第一任左枢,给改成了小门,寻常人几可碰头,同僚问其为何,左枢只是笑而不语。直至后来,方才流出一个说法:皇城根下,要知自己有多高。这就是“知高门”!
新都的左枢府,与故都一般无二!
此刻的左枢府,门外一片清冷,门内却是花团锦簇,耐寒的名贵花树遍种各处。
左枢府并不是特别大,据闻这也是第一任左枢奏请开国皇帝而特定,其意不言自明。
走不多深处,便到了当今第一权臣,左枢李安国的书房。进入其中,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端坐正中,其他尚有几人坐于其下。
“左枢大人,卑职已安排妥帖。”汪侍郎行礼道。
“侍郎大人辛苦啦!”左枢笑道,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可谁也不知道这笑里面究竟是什么,但谁也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全赖左枢大人安排,卑职也只是走走过场。”汪侍郎道。
“汪侍郎说的不错,我等皆仰赖左枢大人。”书房中另一个人道,看气度颇像朝廷大员,乃是户部柳尚书。
“诸位大人就不要自谦了,在这书房里的都是为君尽忠的国之干城,做了什么,那也是为君为国。”左枢眯着眼道。
“大人说的极是,想左枢日理万机,夜晚了还在为国操劳,我等楷模!”这个声音不急不躁,沉稳干练,乃是兵部刘尚书。
“最近那黄老儿也没有动静了,时常闭门不出,这吏部,刑部,礼部没人管可不行啊。”大理寺卿莫刻道。
“说的是啊,这吏部韩尚书也请了病假有一段时日了,这再没人主理,就要乱了套啦!”汪侍郎连忙顺杆子往上爬到。
“我说你们呀,就是耐不住性子。这官是什么?官就是管啊!不乱,那还管什么?那还能有官吗?那还需要咱们这些人给圣上分忧吗?乱了才好,乱了你们才有用啊!”左枢道。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愚钝!”汪侍郎与莫刻连连道。
“就说这贤士科,黄老儿为何奏请圣上特开?”左枢道。
见众官员无人说,左枢继续道:“因为天下大乱啊!乱了,就要用人,就要有人平乱!”
“乱世英雄啊乱世英雄!”左枢自言自语道。
“那岂不是黄老儿选的这些人将来要出人头地……”汪侍郎疑惑道。
“他选的这些人,是要到地方上去的,平乱,自然也要去地方上平。他的这些人不去,你们的人去吗?”左枢淡淡的道。
没人敢回答,因为他们的人,乃至于包括左枢的人,都是很惜命爱江山美如画的人,这些个官宦子弟,巨贾富室的子孙们,只怕宁肯这官位不要,也断不会去那些个祸乱重生的地方。
“乱乱,我们这些人才有用,可要是过于乱,失控了,我们就算再有用,也终究会没用。黄老儿要选人,这个不要阻拦。”
“至于咱们的人,稳坐京畿,将朝政规整好,自古只有下峰听上峰的,地方听京畿的,天下人听圣上的,黄老儿这些人怎么不能为我等所用?嗯?”
“说到底,黄老儿选的这些人,到最后究竟会是谁的人,还未可知啊!”左枢淡淡的道。
“还是左枢虑事深锐,我等惭愧!”汪侍郎等人连声道。
“你们呀,不要总想着黄老儿的人,黄老儿的人,要想想怎么把他的人变成我等的人,这样,才是忠君爱国!”左枢道。
夜略深,书房里的人已经都走了,左枢坐在书桌前并没有动。
“一群废物!”书房里想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知人在何处。
左枢道:“他们现在可不是废物,制造祸乱,他们可是优秀的很。”
“将来呢?”低沉声音问道。
“将来,太平盛世,就容不下他们啦!”左枢道。
“黄老儿选的这些人,你想用?能用?”
“若都是天朝子民,你说用不用?”左枢道,“这些正直的读书人呐,心怀天下,心系苍生百姓,你只要给他们个机会能做这些,他们能连命都不要。”
“黄老儿这几日为何躲在家中,一刀结果了他岂不是省心?”
“新帝登基三年多,也没见如何举措,他这是要看看新帝的态度,看看朝臣的反应。”
“动不动就杀,那要是一口刀就能解决的事情,这天下就没难事了。没有他和我斗斗,这朝堂如何能乱下去?没有了他,新帝也会找出另一个他来跟我斗。跟谁斗都是斗,有什么区别?”
“我走了!”低沉声音道。
“走吧!”左枢站起身来,向着书房外走去。
大唐酒肆,这里的酒醇厚浓郁,举凡有点小钱就饮的起,故而声名远播,是京畿最大的酒楼之一。
大唐酒肆这些时日格外热闹,诸州各地涌来参加贤士科的士子们络绎不绝,大唐酒肆这个占地广阔的地方,就成了士子们的相聚地。
本次贤士科,可谓生源复杂,既有过往的落第者,亦有得了乡考功名者,更有地方、世家大族举荐的才子,甚至能写会读的武夫,奇人异士,但凡愿意到地方从小官吏做起,不畏艰危,志在匡扶社稷者,皆可参加。正因如此不拘一格,规模可谓宏大。
那些能说会道的,惯常要边喝边说道说道,体现一下自己的见识,即便不中,也可博个人缘,朋友遍地,便多了一条出路。
大唐酒肆中,一楼许多人围了一个圈子,在那里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身穿红袍的士子低声道:“这次我可是听说,右枢奏请开贤士科,左枢反对。为了能开这贤士科,右枢可是找了左枢的,据说这贤士科中有一批左枢的人。”
“嗨,我当是什么新鲜事,老掉牙的边角料。”另一个身穿白袍的士子不屑道。
“那兄台可有什么新鲜事?”红袍士子不忿道。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白袍士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说你们两个,别在这里拌嘴了,我都等的心痒难耐了。”众人纷纷攘攘。
“好,好,好,我说。”白袍士子喝了口酒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次选出来的人,凡是左枢的人,一概留在京畿重用。”
“那其他人呢?”士子们更关心这个,谁让自己没有攀上左枢这棵树。
“其他人,嘿嘿,悉数外放诸州地方。”白袍士子神秘兮兮的道。
“如此大不公,天理何在,朝纲何在?”士子们义愤填膺。
有人清醒过来,问道:“这是谁定的?”
“当然是右枢。”白袍士子道。
“这个右枢,以前我还敬其忠良,现在看不过是左枢的看门狗罢了!”有士子愤怒的大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在这里听信小人的一番胡言乱语就当真啦?”另有士子很不满的道:“再说没有右枢,你连到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你小子,说谁胡言乱语?”白袍士子喝道:“爷爷拿命担保!”
“你的命才值几个钱?”有士子鄙夷道,无论白袍士子说的是否属实,这种煽风点火,制造事端的人,当真可恶。
“哪个王八蛋在此胡说?”白袍士子大怒:“给爷爷站出来,爷爷打不死你。”
“就是爷爷我!你待如何?”那人颇有侠气。
“爷爷打的就是你!”白袍士子抓起酒碗就向那人扔去。
那人冷不防之间,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找死!”那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白袍士子正想躲开,却不料被人背后踢了一脚,身体不退反进,同时听到背后的声音道:“打死你这个作怪的。”
分明就是那个红袍士子的声音。
众士子被这贤士科的阴暗面激的情绪难平,此时纷乱之下,有人中拳,有人被推,情绪再难压制,也不管是谁,纷纷扭打在了一起。
大唐酒肆的伙计在楼梯上,高声大喊道:“士子们快住手,快住手,这可是京畿重地,严禁斗殴……”
伙计话还没说完,不知谁扔的包子飞来,正好打在了嘴上。
此时,在一楼的角落一张桌子上,有一个身穿淡色青衣的年轻士子坐在那里,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端着酒碗,饶有兴致的看着混战中的士子们。旁边尚有一人口中念念有词:“哎呀,这一拳打的太偏了。”
“哎呀,这一脚踢的真有模有样。”
“我说话痨,你能不能闭上嘴?”这个桌子上还坐了一个人,此人满身酒气,醉醺醺,看那架势,但凡听到一个“不”字,就要立即抽刀。
话痨兄白了醉鬼一眼,自顾自的继续。
“爷爷给你说话呢?”那人一拳就打了过来,一言不合,拳脚相向。
隆帝国民风剽悍,即便是读书人,也多习些拳脚刀枪功夫,更不要说现今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