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醉鬼果真是醉了,明明是那位话痨兄惹了他,他却一拳打向了青衣士子。
青衣士子险险避开,醉鬼不依不挠,拳脚反而加紧,这时,话痨兄路见不平,冲了过来:“兀那醉鬼,有本事冲爷爷来。”
可是话痨兄却恰好挡住了青衣士子的躲避之途,青衣士子留在凳子上的布包已消失不见。
“统统给我住手!”大唐酒肆门口涌入了一群武侯。
只见一个人拿着青衣士子的布包正要出门,却恰好被武侯堵门,出去不得。
青衣士子向着醉鬼和话痨兄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原来,他早就看出醉鬼和话痨兄的目的。
拿走包袱的人倒也乖巧,立时退回来把包袱扔到了凳子上:“拿错包裹了!”
醉鬼三人浑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眼睛恨恨的瞪着青衣士子。
武侯的威慑立竿见影,明日即将大考,众人今日来此,不过是放松考前心情,若是现下被缉捕了去,只恐连累功名。
人群纷纷散开,只有还在最里面数人茫然不知所以的还在扭打。武侯上前去,抱着拉开。
“说,是谁在挑事?”武侯把这方才扭打的数人聚在一起,叱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
“是他!”醉鬼的声音越过众人传到了武侯耳中。
厮打在一起的众人本就在一处,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酒楼一角,四个人在那里遥遥的站着,一个醉鬼正用手指着一位青衣士子。
“你们过来!”武侯对着四人到。
“你当爷爷是傻子吗?”领头武侯一脚踹在了醉鬼身上。
“你说是谁在挑事?不然的话你就跟我走一趟。”领头武侯借题发挥道。
众人此时全都看着青衣士子,但凡这士子点出来是谁,只怕是无缘今次贤士科,下一次,就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这位差爷!”青衣士子道:“明日贤士科,在座诸位士子在此闲聚,醉酒之下,言语不和,便失了礼数。现下各位既无伤者,又都是明日参考之人,将来说不得都是同僚,此时更应相互照应。!”
众人听的后来,那聪慧之人,立时向着众人行礼致歉。一时间,酒楼里到处都是歉意处处飞,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想进大牢。
领头武侯看去,这些人方才的扭打之态早无,一个个气定神闲的士子高人之态。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无论抓走了谁,都会得罪这群未来的帝国官吏们。当下大声道:“若是再有人寻隙滋事,便要依法惩戒。”
“那个醉酒的,给我带走查问,分明在此行为不端。”领头武侯道。
“武侯大人明察!”众士子松了一口气,纷纷应道。
那醉鬼此时酒意全无,跪下就要喊冤,早有两个武侯上前,照着脸就是两个嘴巴子,直打的醉鬼一声不敢言语,两个武侯架起来就往外走去。
众士子皆是第一次见武侯拘捕作风,想方才武侯们都是抱着分开了那几个斗殴的士子,此时对这醉鬼却是另一种做派,心中暗道侥幸,若今日真被捕了去,还不知道会如何。
于是众士子纷纷向前,对青衣士子道谢。有一人问道:“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在下鹿州,许桃!”
“这位许兄,可否楼上一聚?”二楼转圈围了许多人,看着一楼这出好戏,其中有一人凭栏问道。
其实许桃看上去颇为年少,好在今朝士子们老少各有不少,也没有人见其年少有所见轻,倒是对能来这里参加贤士科的年少之士,颇多看重。
许桃上了二楼,这二楼雅静的多,一个个单间组成。那人颇为热情,引着许桃就进了其中一间。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正在吃酒,见那人引着许桃进来,颇为讶异。
那人叫到:“我说你们两个乌龟瞪着绿豆眼看什么?”
“看王八啊!”其中一个白面书生道,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双手油腻,着实与这身风流倜傥不相称。
那人窜过去一把抢过了鸡腿:“让你吃!”边说着,边把鸡腿往嘴里塞。
“尊驾莫怪,我等三人在一起性情相投,如此惯了。”另一人穿着玄色衣衫,清俊异常,文质彬彬,只是手里却拎着一个坛酒,面色通红,显是吃酒过量。
许桃哑然一笑道:“两位尊驾好风度!”
“哎!有见识,果然被你说着了,你猜怎么着?我等三人还真有个雅号:北雁三子!”那人笑道:“本人樊天罡,这位白面妖怪是伍三斗,红脸的是陈奇泰。”
“这位是许桃。方才你们没见,他三言两语之间平息了一场祸事。”樊天罡道。
“哦?许兄幸会!”伍三斗和陈奇泰道。
“幸会幸会!”许桃道。
樊天罡一只脚搭在凳子上,那两位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许桃本就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此间倒觉得更自在些。
就连三位的讲话,那也是毫无顾忌。
“我方才看许兄的包裹似乎被人给使法子给偷盗了,莫非刚来新都?”樊天罡道。
“正是,今日方到!”许桃道。
“许兄真是非常人,明日便开考了,今日才到,想我等也到了有半月了。”伍三斗道。
“许兄有所不知,今日贤士科非同往常。近几年未曾开科取士,国乱只是其一,更重要是百余年下来,一则官吏之多,越发庞大,二则因这实职早就挤满了人,那些取了功名的,却无法安置的,累年下来,越发众多。现在是攀权贵,挤破头,排着队,指望出人头地。”陈奇泰道。
“我还听过一个更夸张的。有一人取了功名十年未曾放缺,愧对列祖列宗,最后悬梁自尽了,可怜留下妻小老人受罪。”伍三斗道。
“许兄,你说,这开科取士,可还有个指望?”樊天罡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近几年朝廷没有再开科取士。”许桃道,“既是这样,那这个现状不改,未来开科取士不知何年何月去啦!”
“正是!”陈奇泰道,“因此,这一次贤士科,绝非寻常开科取士。其中不就有一条,已取了功名的,也可参加。这只怕将是古往今来,参与之人最多的一场科考。”
“如此之最,可想而知,对本朝之国运的重要程度,那么取士的标准定然也是非同寻常。”伍三斗道,“可以想见,未来的国之干将栋梁,必出于这一批人中,而不再是开科取士。”
“右枢,好大一个手笔!”陈奇泰拿起酒坛畅饮了一大口,“痛快!”
“治乱世,必得英雄豪杰。你们留意到没有,这次的贤士科,文士可参加武试,武者可参加文试。此中何意?”伍三斗道。
“此种取士之法,闻所未闻,这是要遴选文武兼备者。”樊天罡道。
“嘿嘿!”陈奇泰又饮了一口酒道:“天罡,你是饮糊涂了吧!”
“历来这朝堂之上,文武相分,泾渭分明,可知为何?”陈奇泰道。
樊天罡转了转脑袋,忽然双目放光道:“我明白了!”
陈奇泰笑道:“真是个傻子!”
“你现在正跟傻子称兄道弟!”樊天罡笑道。
“不错!本朝典制,武从文,甚至于武官多是不识字的。武者,既是国之利器,亦是君之凶器也!”陈奇泰道。
“凶者,人之防也!何况君呢?”伍三斗道,“若是出了文武之才,这既是国之福,亦是君之忌也!”
“所以,这一次开贤士科,必是不得已而为之,必文武兼备之才,匡扶社稷。从长远计,这文武兼备之才,国乱是雄杰,是国之仰仗,待得天下平定,免不得兔死狗烹!”伍三斗继续道。
许桃听的若有所思,道:“可是若人人畏惧,那这社稷,天下黎民,更有何指望?”
伍三斗赞道:“说的好,我等兄弟正是这种想法。想男儿一生,不求立功建业,但教天下承平,四海安康足以!那些富贵生死,不过是身外事罢了!”
“三斗此言极是,大丈夫生而为人,岂可苟活于人世?”陈奇泰一拍酒坛道。
“说的老樊我现在就想开干啦!”樊天罡大笑道。
听着这些言语,许桃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一个那个记忆深刻的时间段中,那既久远又清晰。
“怎么样?许兄,一个好汉三个帮,一起干吧!”樊天罡拍着许桃的肩膀道。
许桃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推开门,站在不远处的店家忙到近前,许桃对着店家说了几句话。
那店家初时就愣住了,再带着迷茫的神色走了。
“你这是打的什么哑谜?”樊天罡问道。
“一会你们就都可知道!”许桃笑道。
过不多时,二楼和一楼的人就都看到一个问题,只见十几个伙计各自拎着两坛酒排成一溜从一楼向着二楼某个房间而去。
然后又看着这些伙计下了楼来,过不多时,这十几个伙计又各拎着两坛酒去了同一个房间。
有那好事之人跟上去打探,原来是北雁三子。这三人原本就在士子中略有名气,更兼形骸放浪,不拘小节,既是人人仰羡,却又敬而远之!在这个正统的世道中,北雁三子的离经叛道行径,很是危险。
此时,陈奇泰的面上更红了,都像能滴出血来。樊天罡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至于伍三斗,则拿着另一个鸡腿,卡在了嘴里,那口伶牙俐齿不知怎地,无论如何都咬不动这酥香的鸡肉。
“许兄,这是……”陈奇泰看着一屋子小山般的酒坛惊道。
“三位讲的与在下,正是不谋而合,必得饮它三十坛,才不负今日相会!”许桃大笑道。
陈奇泰开始苦笑起来,这位许桃,看起来比他们北雁三子要年轻个几岁,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体有些谈不上单薄,也谈不上壮硕,很匀称,身高倒是与他们差不多,但其显然还在成长中。盖因本朝,十五岁便算成年,即可入伍,而若是天资聪颖,乃至于参加科考,则无年龄之限制。
他看上去朴实无华,可越是这样,陈奇泰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对老樊的性子!”樊天罡深吸一口气,提起一坛酒道:“饮个痛快!”
伍三斗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他是不喝酒的,他只喜欢吃。
“老伍,这是你的,饮不完不行!”樊天罡扔给伍三斗一坛酒,伍三斗抱着酒坛子嘴里发苦。
这一屋子的酒气是遮也遮不住的,浓郁的酒香飘满了整个楼。
酒楼里的人纷纷站到了这个房间的门口,虚掩的门内,只见满地都是空酒坛。陈奇泰还坐着,他前倾着身子,嘴就咬在一个酒坛子上,酒坛子在桌上,他已经抱着酒坛子这样醉了。
伍三斗趴在桌子下边,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拿着个鸡腿,整个人完全趴在了地板上。
北雁三子,陈奇泰,伍三斗都在,那樊天罡呢?
人们眼睛放光的去寻找,终于在一堆空酒坛子中发现了兀自醉言醉语的樊天罡:“吃酒,兄弟,吃酒,吃……”
这时,人们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楼下仗义执言的许桃。
只见他不急不慢的喝着一碗酒,喝完了,继续倒一碗,就这样一碗接着一碗,从始至终,连节奏都没有变过,身体都没有晃过一丝,仿佛已经完全成为了在百分百完美的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的石头人。
而许桃,此时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过去,而后,就是一片空白,他整个人忘记了这个世界,忘记了所有一切,就这样静静的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