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又到人间玩儿去了。她在人间常卖胭脂水粉——她的黛色,自是人间画眉之墨所远远不及的。明明可以用法术,她却热衷于用赚来的钱给我们买礼物。当然,我们更爱听她在人间的见闻。
比如她给我们讲:“歧水有鱼,成精作崇,百姓便请了个有道行的道士去降,我听说他已摒弃了尘世欲望,应是个得道的,就去看他降妖了。”
一只百灵忍不住问:“你不也是成精的么?也不怕他撸了你的毛,把你烤了吃!”
雪狐摇头道:“我听说,修行之人大抵吃素的。”
画眉道:“那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无害人之心嘛!呃,继续说,他点了一张符,化在歧水里,只见那波涛滚滚,只是不涌出岸来——我见他向十丈高的水墙里走,赶紧化成一支白羽插在他拂尘里。”
“白羽?”我问道,“拂尘不是用动物毛发束成的么?这也不隐蔽呀?”
画眉沉重地道:“正因如此,他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是哪只鸟身上掉的,嫌弃地把我抽出来,随手扔进了水里。”
全场静默半刻,一齐唏嘘道:“落水鸟?”落水,对鸟儿来说委实是件悲惨的事,于是我们皆一脸同情。
画眉又道:我一沾水,惊慌之下现了原形,使劲儿在水里扑腾,但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我们忙问:那后来呢?”
画眉道:“后来我无意中把水打到那道士的袍子上了,他回头见我在水中挣扎,就发了慈悲把我捞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还问我——可怜的小画眉啊,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呢?——我当时就想——可怜你个头啊!还不是你把我扔在水里的?!——只可惜当时被水呛得慌,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笑了起来:”就,就凭这种智商..也敢去降妖?”
“可不是嘛,我在他头上飞了一圈,就变作一环玛瑙,套在他的簪子上。那鱼精只隐在水壁内,不现身的:却从水里托出珠宝的箱子、艳美的人鱼,向那道士乞求解了那符咒,好淹死岸上百姓,以增修进阶。百姓都慌得很——那一箱的金银玉器,一看便知是上了成色的,应是昔年沉船中所载之物,件件价值连城,实在也不是他们能付得起的。那道士尚未说话,便有一人从岸上直冲进水里,旁人竟拉他不住一他正是冲那宝箱与靠箱上生的‘美人’去的。方行了两步,便被股流水托起,升到半空才吱歧呀呀叫救命。那道人回首,一拂尘甩了那股长水,又用拂尘卷了那人,抛回岸上;转身便痛斥鱼精,自言绝非利令致昏之人——百姓也才放下心来。
“那么,那道人究竟如何制服那鱼精?”
“不,他死了_。”
“?!——那鱼精修为比他高?“
”不是。他还在痛斥鱼精时,水壁里飞出一道细流绕着他的头飞行。”
“是——偷袭?”
“也不是。那水流里只发出声音,很细小,是一句只有他和我能听到的话;因为这句话,他死了。流水说:‘求行个方便,我有许多珠宝人鱼,请进来取——旁人看不见,您放心。’许罢,那水壁便开了个小门,道人便进去了。”我们叹道:“人为财死啊!”
”他方进小门,那水壁即刻落了,只剩几股流水,一道锁在颈上,四道索在腕上,百姓失色,四下逃了。那水中又起了一团水,然而水落之后,里面是一条紫黑颜色的乌贼!那几股流水,正是它的触脚。我又忙化成一支小小的棕羽,乘风飘回岸上——那道士定然死了,因为俄而歧水便风浪大起,拍岸折木——符咒已经解了。“
我通了一段《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以此总结,评论相宜,恰可收尾。众皆叫好,亦叹这道人竟是心口不一的,一时心惑,修得神通竟还保不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