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张伟和另一名穿着粗布麻衫的年轻人歪着腰,动作迅疾地拔除一株株杂草,拔完杂草又用钉耙松了松土。
片刻后,这片农田里的杂草便都清除干净,土壤也被松好,张伟直起腰,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用手背轻轻敲打着酸痛的腰部。
旁边的年轻人倒是做惯了农活,比起张伟要好多了,此时他看着张伟劳累不堪的样子,笑道:“张小哥看着长得白净斯文,像是个富家公子,没想到做起农活来,也不比我们这些泥腿子差。”
张伟腰部的酸痛感此时缓解了不少,闻言苦笑道:“牛兄弟可别这么说,我不过是个落难之人,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求个住处才如此卖力罢了。”
姓牛的年轻人叫牛力,是牛家村的一员。
张伟离开山道后就来到了牛家村,之后张伟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需要帮工的,给口饭吃,晚上能有个铺能睡下,工钱看着给就行了。
现在这个季节是初秋,农忙还得有半个多月才到,本来是没什么人家需要帮工,结果正好牛力他爹上山砍柴,不慎让蛇咬了,经过郎中诊治,性命倒是无忧,就是被咬的右脚肿胀的厉害,人也没什么精神。
但家里的壮年劳力确确实实暂时少了一个,家里田地又多,仅凭牛力一人难以照料周全。本来牛力都打算请得闲的村民帮忙,并算上工钱,没想到村里突然来了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小伙子,声称工钱看着给,再给口饭吃给个床铺住就行了。
这让他大喜过望。于是牛力跟张伟约好,若是张伟手脚太慢,那工钱是铁定没有的。
本来牛力也没指望张伟做农活能多强,自己辛苦些多做点就行了,只要张伟能有自己一半速度也就行了。没想到张伟的手脚也挺勤快,除了初入农田时速度略慢,熟练了之后速度竟然不比自己慢上多少。
因此,本来计划两个人要做到天黑才能干完的农活,太阳还没落山就给干完了。
此时,牛力一边招呼张伟回去吃饭,一边计划着明天得把另外两片农田的杂草也给清除了。
可他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汗珠后,放弃了这个打算。下午的阳光太烈了,万一张伟受不了天天暴晒,给晒晕(中暑)了怎么办,虽然手脚麻利,但一看他那白白净净的样子,明显是没怎么吃过苦受过累的人,不像自己皮糙耐热。
于是他计划上午早早起床,趁着上午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做户外的活,下午则进山砍柴打猎挖野菜。山林中树木葱郁,遮挡了阳光,比起大太阳直射的农田要清凉不少。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回到村里。路过别人家门前时,也有村民问牛力这外乡人干活怎么样,牛力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翘起大拇指,问话的村民也就放心了,纷纷问牛力能不能过几天借张伟用用。
牛力只说看张伟答不答应。
一路回到牛力家,两人在院子里打了水清洗,牛力的母亲听见动静,端了个茶托迎了出来,一边隐晦地用眼神询问牛力这人怎么样,得到回应后,热情请张伟喝茶。
之后回到屋内,进入厨房开始忙活着生火做饭。
张伟洗净后,捧着茶杯坐在大门前的长板凳上,感受着半天的劳累之后的清凉,也开始回忆起了童年。
牛力家跟自己老家的屋子挺相似,都是土砖黑瓦,进了大门就是吃饭待客的客厅,左右是睡觉的卧室,后堂是厨房和鸡舍猪圈。茅厕也设立在猪圈那边。
大门前一样是长期放上一条长板凳,记忆里,每当晚上闲时,邻居家的村民会互相串门,昏黄的灯光从屋内稀稀拉拉的照射在家人和邻居的后背上,就着星光和月光,聊着孩子晚辈的学习,聊着家长里短,有什么忧愁也说出来,互相帮着想想办法。
后来自己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那些年还没有“减负”这种说法,学生的作业很多,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帮家人做农活。
到了傍晚,天色暗了下来,父母就禁止他看书写作业。那时候白炽灯很贵,LED灯也还没有问世,电灯泡散发出的昏黄光线还是显得暗淡了些,长期在这种环境下读书写字对眼睛不好。
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方式,因此,到了夜晚,他就总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人们聊天。
再后来读高中去了县城,因为路途遥远,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再后来上了大学,回家就更少了,在寒暑假时才会呆在家里。
工作了之后,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去一趟。
张伟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小时候长期寄宿在外习惯了,因此自己倒也并不是太想家,但来到这个世界才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却分外思念父母。
将茶杯放在板凳上,他掏出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无信号”后,打开相册一张张查看着他拍摄的关于家乡的照片。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动声色的将手机关机放回外套,重新捧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牛力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院子里将盛(cheng)放在簸箕里晾晒的枣子收进了屋。路过张伟这里的时候,展示簸箕里被晾晒得干瘪深红的枣子让张伟尝尝。早上大概在十点左右和木灵丘在醉仙楼吃了一顿后,一直到现在张伟还没有吃过其它东西,又做了一下午农活,此时真也饿的不轻。
晚饭还没做好,张伟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抓了一把红枣,捻起一颗放进嘴中咀嚼着。
被晾晒后的枣子水份流失了不少,但其中蕴含的糖份却是丝毫不减,反而因为水份的减少而愈发甘甜。
这味道和小时候家里做的红枣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牛力也咀嚼着红枣,一屁股坐在张伟旁边笑道:“怎么样,我家这红枣的味道,不比大商铺里卖的红枣滋味差吧。”
张伟也没吃过这个世界的商铺里卖的红枣,只能回答道:“清香甘甜,确实不错。”
牛力嘿嘿一笑后,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看着张伟穿着的白色衬衫上沾染的泥土说道:“张兄弟,你穿着这么好的料子做成的衣服干活实在太可惜了,我看以后你就穿着我的衣服下地吧,你看看这雪花样色(shai)的料子上都是泥土,这也太糟蹋了。”
优衣库打折买的,算不上多好的衣服,虽然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确实很好。
“谢谢牛兄弟了。我落难于此,身无分文,全身上下也就这身衣服了,确实没有换洗衣物。不过牛兄弟说以后都穿你的衣物下地倒是大可不必。再精美的衣物料子在我看来,终究只是以作蔽体御寒之用,都只是为了人们生活而服务的。若是因为怕它沾染污渍就束之高阁,那在我眼里就是浪费它存在的价值。”
牛力听得一愣一愣的,伸出手摸了摸张伟的后背,感受着衬衫带给他丝滑的触感,喃喃说道:“可是这么好的料子……那也太可惜了吧。”
张伟摇头道:“再好的东西若是不发挥出它的价值,那就是浪费,这才叫可惜呢。”
牛力摇摇头说道:“可惜,太可惜了,你这衣服的料子感觉比我家妹子的仙袍的料子还好呢。”
张伟诧异:“仙袍?”
牛力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家妹子在七岁那年被一位路过的老神仙看中,收她为徒去修仙。后来我家妹子每年在秋收最忙的时候都会回来一趟,今年大概就是这个月回来了。”
张伟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示意牛力接着说下去。
“我家妹子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她穿着城里富贵人家才穿的那种好料子,但是她的包裹里有一件鹅黄色和白色搭配的仙袍,妹子说那是师傅他老人家为她定做的,我仔细看过摸过,那件仙袍的料子比你的衣服还粗一些,针脚也不如你的细密,摸着也感觉是你的更舒服些。可惜第三年回来的时候,我就再也没见过了。”
张伟笑道:“那是你妹子的师傅为她定做的仙袍,是否蕴藏仙法都说不好,蔽体御寒或许并不是那件仙袍的最大作用,平时好好保管不穿也属实正常。”
牛力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嘀咕道:“可我还是觉得你穿上这么好的料子去下地太可惜了……”
张伟无奈地将最后一颗红枣送进口里,喝下最后一口茶水。
这时,牛力的母亲在后厨喊牛力,说是饭菜已经做好,牛力拍了拍张伟的后背示意一起去吃饭,然后当先站起,进了屋内左拐进入父母的卧室,搀扶他的父亲坐在上首。
牛力与他父亲长相身形都差不多,只不过牛父的身形更壮实一些,多年的务农生活造就了他魁梧的身躯,脸上也被太阳晒成黑得发红的颜色。
因为中了蛇毒还未痊愈的原因,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
牛父坐下后看见张伟,伸手招呼他坐下。一旁的牛力示意张伟坐在下首后,进了后堂帮他母亲取碗筷端菜。
中午过来的时候张伟并没有看见牛父,此时牛父也是刚刚看见妻子嘴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帮工到底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