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一天姚遥在病房里面冰冷的哭泣和说出来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铭心刻骨。孤苦无依的模样，椎心刺骨的寂色眼眸，似乎已经将所有活着的希望全部埋藏于这分手的断壁残垣之中。
“姚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而且有理智的人，没想到……”
姚遥不等苏玉林说完，便接过了她的话：“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任性冲动做事不留余地不计后果的蠢蛋，是不是？”
苏玉林点头，“是。今天这个结局，我不敢说我没有错或陈老师没有错，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来自姚遥你自己的个性使然吧？”
姚遥闭目不答。
“肖不在国内，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说分手就分手，你将他置于何地？”
姚遥依然不答。
“你不相信肖。你不相信他能将你与陈老师之间的关系处理好，所以你在面对陈老师的时候才会变得这么歇斯底里。你将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乱，弄得所有人都痛苦不堪，也包括你自己。”
姚遥终于睁开了眼睛，没有看苏玉林，只是直直地看着白色天花板，“你想跟我说的话，就是这些指责吗？”
苏玉林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跟你说的是什么。但是现在，我只是想告诉你，姚遥你做错了，你的人生毁在了你自己的手里。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行将枯木又是什么感觉？
苏玉林在临走之前说：“姚遥，我今天来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刺激你。实话跟你说，我曾经很嫉妒你，因为你事事比我强，最优秀的东西永远都是属于你的，包括肖。但是现在，姚遥，我不嫉妒你了，因为你比我可怜。”
苏玉林离开后，姚遥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想起了父亲葬礼上，那个黑衣的女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原来，都是可怜人……
在所有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姚遥仍旧是要求出院。
因为她知道，肖很快就会回来找她了，她要在肖找到她之前，消失在所有他能找到的地方。
绝对、绝对，不能让肖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宁死，也不能让他看见！所以，出院后，柳含烟便直接带着姚遥住进了红衫花园新买的房子里。
就在姚遥出院的第二天，肖回到了国内。他打姚遥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无奈之下，他直接去了姚家，但却已是人去楼空。姚家的邻居告诉肖，姚家出了事，姚至俞死了，他们昨天搬了家，但具体搬到了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姚至俞的死，肖早已知道。姚遥不告诉他，但他早已跟陈南彤通了电话，陈南彤也没有对他隐瞒，全跟他说了，所以对姚至俞的死，他已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找不到姚遥，他便去姚氏大楼找姚远，但姚远却是避而不见。
他们越是躲得这般的明显，肖便越是怀疑。
他找到陈南彤，陈南彤说：“这你有什么好问的？合则聚，不合则散，谈恋爱不都这样吗？遥遥躲着你很正常啊。”
“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理由。”肖肯定。
“是啊，你也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陈南彤背过身去，“能幸福谁会愿意选择痛苦？你也别怪遥遥，她有她的苦，你理解不了。”
肖再也冷静不下来，“你们根本不告诉我，我要怎么去理解？”那眼光，似乎都能在陈南彤的身上生生剜出成千上万个窟窿。
陈南彤默然，“对不起，肖。你不要再找遥遥了，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你能离开上海，现在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肖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我要你说实话！”
陈南彤不避不闪，迎着他的凶狠的目光，表情悲哀，“在实话与姚遥的生命之间，你说我会怎么选？”
肖胸口一滞，早已被姚遥撕成了两半的心，复又淌出血来，“她以死威胁？”
陈南彤垂下眼睛，“她说，只要我们透了口风，让你找到了她，她就死给我们看。姚遥这人你比我更了解她，说到做到。你说，谁敢犯这个险？我不敢。”
凛冽刺骨的寒风直灌进了胸口里去，冷得人恍如黄泉。
“她就这样要分手，不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答案，就判了我的死刑。而连最后一面她都不让我见到？我怎么能够接受？而她居然做得这么决绝，铁了心地要跟我分手？”
“是。铁了心。所以，不要再徒劳找她了，没有用的。她存了心地躲你，你就是找也找不到。你回英国吧，把她忘了。”
“忘？”肖冷笑，“你说得轻巧。这么多年，我全心全意地爱她。我知道姚家有钱，所以我在国外努力让自己更优秀，我想给她一个好的未来。我甚至毕业后不想听从导师的意见做公务员，我跟朋友准备合开一家事务所，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她有一个好的未来！可现在算什么？算什么？”
算什么？谁能说不爱就不爱呢？爱不爱，不是说出来的。可人生的路就是这样，没人给你选择的余地。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认命。
陈南彤跟肖说：“你别恨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现在她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她的自尊心不容许你再见她。所以，你跟她，再无可能。”
肖最后说：“她不见我，也行。但至少让我跟她说说话，她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要我如何死心？”
如何死心呢？这样的晴天霹雳，如何接受？
……
陈南彤将她与肖见面的情形说与姚遥听，最后她说：“他无法接受这件事，因为找你，整个人显得很狼狈。我真的不忍心……”
话未说完却被姚遥厉声打断：“你不忍心什么？你跟他说了？”
陈南彤慌忙否认：“我没有。我只是想说……要不你跟他见一面，你们这么相爱，不应该这样分开的。”
“见一面？”姚遥闭上眼睛笑出声来，因为整个人缩卷在床上，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就以我现在这种样子？别开玩笑了！”
陈南彤不忍心，理着她的头发，“遥遥，你何必这样苦着自己？”
姚遥摇头，“不，我不苦。我是自作自受，活该。没理由再拖累他也跟我一块下地狱。”
“也许他不觉得你是拖累呢！”
“他不觉得，但我会觉得。也许他心甘情愿，但我却做不到厚颜无耻。他妈妈，是我这辈子最不想面对的一个人，我死也不想再看到她。”
陈南彤叹息：“遥遥……”
“南彤你知道吗？在他面前，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么点可怜的自尊。若是给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我就连自尊都没有了。我是一个可怜的人，南彤你得帮我。”
这一刻的姚遥，是真真正正的可怜。陈南彤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哀求与无助。她与姚遥一同长大，亲如姐妹，而这个样子的姚遥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吃过晚饭后，肖突然问陈亦梅：“妈，这两年，你有见过姚遥吗？”
陈亦梅收拾碗筷的手突然僵住，一根筷子掉落在地上，她弯腰捡起，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母亲的反应，肖全看在眼底，他盯着母亲说：“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陈亦梅将筷子搁到饭桌上，淡淡地说：“同在一个城市里面，怎么可能会避免得掉偶尔的碰见。”
“那妈，你知道姚遥出事吗？”
“是听说了，她父亲死了。”
“那妈……”肖还想问。
陈亦梅打断他：“你想知道什么就去找她问，不要问我。就算是跟她见面了又怎么样呢，我又能跟她说些什么呢？你知道的，我对这个女孩没有好感。不要再问我了，肖。”
肖闭口不再说话，看着母亲僵硬着走进厨房的背影， 隔了一会儿，才问父亲：“爸，玉林呢？从我回来就没见到她了。”
肖全说：“她毕业跟单位签合同签到了广州，你回来的前一天才走的。”
肖坐在父亲的对面，说：“爸，你们是不是都有事情瞒着我？”
肖全笑，“能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儿子呢？肖啊，你不要再找那女孩了，没用。将来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呢。”
肖看着窗外的电视塔，灯火辉煌五颜六色，两年不见这个城市比他刚走的时候更美丽，也更灿烂，可他却觉得陌生。
“不要找她了？可是爸，你知道刻骨切肤是什么感觉吗？没了姚遥，我就是这种感觉。”感觉之前六年的时间，全都成了一场空。
厨房里传来碗只砰然落地的声音，碎了一地。肖全忙起身去了厨房，留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闭上眼睛，有泪流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