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声软语的肖艳看起来诡异极了，让苏念呆了一呆，她一时转寰不过来，气闷于心，肖艳说得没什么问题。
苏建国在奶奶那件事上处理得极不是东西，可是今天叫她来吃饭，明显有几分讨好自己的意思。现在和肖艳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当下拽着顾墨宸的手在桌边坐下。
肖艳的眼睛盯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唇角下撇了下：“苏念，你爸爸……”
厨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肖艳住了嘴巴，扭着她丰腴的身体，匆匆去了厨房。
顾墨宸似笑非笑，瞧着房间里的一切，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凡人的居所，他们居于高楼之中，求着一方小小的栖身之地，就像些鸽子笼一般。
苏念沉吟片刻，自言自语：“苏建国是不想让她说什么？”
她盯着肖艳的背影，在日光的投影下，她的身后竟拖曳着黑色的残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影子上纠缠着，却又妨碍不到什么。
肖艳的三把火虽算不上耀目，但绝对烧得温和而稳定，这说明肖艳没有什么事。
隔着肖艳的腰腹看去，那里面竟是一团黑暗的混沌，苏念的手颤抖一下，声音低得似乎在问着自己：“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狰狞的东西在回望着她，明明没有眼睛的，瞬间的窒息感，让苏念赶紧移开了双目，深深呼吸两下，才平息了下情绪。
“墨宸，你也看到了么？”苏念尽力躲避着那个方向，她的眼睛，过去可是只能够看到魂魄、肩头火焰这之类的东西，从未能够隔着凡人血肉，看到里面的东西。
顾墨宸笑得神秘，也不答话，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点着清冷的光，转而说道：“以凡人之力强运青龙七宿，果真引了这杀星降世。”
良久，他又觑着自己的手：“也或许是我。”
这几句话来得莫名其妙，苏念不解其意，肖艳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苏念再看着她的腰腹，里面的混沌消失不见了，不过是个滚圆的肚子，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肖艳端了个碗出来，里面倒了盖底的醋，放在桌上，冲着苏念笑道：“苏念，你爸再拌两个凉菜，咱们就吃饭。”
苏念的眼圈一热，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苏建国从来没有在厨房里忙活，他从来都是颐指气使，指使着妈妈做饭，现在肖艳怀孕了，苏建国竟也愿意干活了，当真是完全不同。
“念念，过来帮爸爸端饺子！”苏建国在厨房喊了一声，苏念的身体却不挪窝，她神态自若，这不是不给苏建国面子，只是爸爸这个字眼，让她伤透了心，那种密密麻麻的恶心感，让她产生了叛逆情绪，并不想过去帮忙。
肖艳眼睛尖，忙拍了拍桌子：“阿姨去。”她站起身来，又去了厨房，苏建国当先一步开了厨房的门，冷着一张脸：“念念，你怎么回事，怎么让你阿姨干活，帮爸爸端个饺子……”
他正对上苏念的眼睛，里面那些表达嫌恶的东西逼仄得苏建国再也说不下去，他把盘子放到桌上：“不说了，吃饭吧。”
“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苏念好整以暇，她算是看透了这对夫妻，这么多年了，对自己的亏欠，苏建国从来就当不知道，既然如此，今天这顿饭，或许又是鸿门宴，为得可能是奶奶的房子。
苏念笑得有些凄然：“如果你们是想要房子的话，我明确的告诉你们，这辈子都不要想了，我就算是捐给别人，也不会给你们。”
肖艳的脸色一青，可也不得不笑着：“苏念，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今天没有那个意思。”
饺子升起朦胧的热气，掩盖着苏念眼睛中的水雾，顾墨宸诡异笑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家里面的事情，外人最好不要插话，可顾墨宸就像个冰坨子，任谁也不敢说他，反倒是由着他如此轻蔑的神情。
苏建国的愤怒化成了动能，他拳头砸在桌子上，偏躲着苏念的眼睛。
肖艳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听来有些油腻：“苏念，不是阿姨说哟，其实呢，我们是想让你去医院做个肾功能检查，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考虑嘛。”
“不好意思，我这么多年没病没灾，学校也每年都组织查体，不需要去做什么肾功能检查。”
肖艳说到这份上，苏念隐隐地有些不安，肾功能检查……难道……苏念看着苏建国，从进门开始，她都没有好好看过苏建国。
现在一看，苏建国原先还墨黑的头发，里面掺杂着白色，斑驳陆离，苏建国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许，比之以前更为苍老。
苏念定了定神：“你怎么了？”
她直直地瞧着苏建国，说话对象自然也是他，苏建国有些犹豫，他一到这种时候，就会六神无主，眼神飘来飘去，瞅着肖艳。
肖艳狠狠地按了按桌子道：“怎么着，说实话不就行了！苏念，实话和你说吧，你爸得了尿毒症，这是肾病，医生说了，除了透析，也就配型换肾能救他的命了。”
什么！苏念的脑袋里轰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就在肖艳说话的这一会儿，她几乎已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牙，震得上下颚都有些疼痛。
尿毒症是什么病，苏念清楚得很，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配型，苏建国最起码能够活下去，可是谈何容易，光是寻找肾源，就要花费大量的钱，这对这个小家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苏建国从未有过如此别扭的笑容，他有些憨厚的笑笑：“念念，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是爸命不好，刚有了儿子，就有这么大的惩罚，一定是爸爸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
苏念的身体都是木然的，她感觉自己动弹不得，苏建国竟然得了尿毒症，肖艳的话风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希望自己能去做个配型看看。
她看着憔悴支离的苏建国，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脑海里骤然升起一双无神的大眼。
曾经在某本杂志上看过，一个老人为了建房子，卖了自己一个肾，一个肾的缺失，让他在一年之内衰老得很快，照片里，便是他佝偻的身体，和无神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