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每一处都是创口，她几乎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爪子的尖端在水面上打起涟漪，那张恐怖的脸消失了。
一滴血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沿着苍白的皮肤，一滴滴坠入水中，她是个怪物，是个忘记了所有过去的怪物，她只看到，一个黑衣男人，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她。
男人带着一张面具，是个笑面的昆仑奴，他抬起她的下巴，静静看着她的一张脸，不顾脓水横流：“你很美。”
很不适的感觉，她想侧过脸，不想男人用欣赏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的脸和美远远扯不上关系。
男人自溪水取了一捧水，将她脸上的脓水洗刷干净，这个男人的声音，苏念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是诡异的昆仑奴面具之后，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呢？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月光城么？”男人轻笑了一声，月光城是什么地方，这座森林不好么？
可她嘴里蹦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摇摇头。
男人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他却仍是很有耐心，将手指出去，森林里升起漫天的萤火：“月光城，就在这座林子里，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出现。”
天上是一轮圆满的月亮，朝着大地播撒着它的清辉。
冰凉的月光，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处空白，怎么也填补不满，或许那个月光城，是个很好的地方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向男人示意，她愿意去那座月光城。男人对她的回答终于满意了，他一甩袍袖，萤火凝于他的指尖，在黑暗的森林里，点亮了一条通明的路。
仿佛有天上的仙娥，在路的两边点起明灯，这是一条朝圣之路吗？
她跟着男人一步步走下去，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森林中。一阵欢悦的音乐，她看到，和她长得很想的怪物，在路的两边欢愉地奏乐，还有人到男人面前，恭恭敬敬称呼大人。
还有些柔媚的女子，不，那只是面具而已，娇柔地附在男人的身体上：“大人，这是新来的吗？”
她们一个个，流光华转，一张张面具，在苏念面前来回动着，让她有些恍惚，她们会说话啊。苏念伸出手，摸着男人的喉结，随着他温柔的话语，喉结一上一下。
她摸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没有喉结，却也真得有一块小小的骨头，在上下鼓动着，她慢慢试着，动了动骨头：“你……”
她竟真的发出声音来了……银带似的河流穿城而过，天幕上只有一轮圆月，连一刻星星都没有。
这应该是一座古老的城池了，每一块砖石上，都有着精细的花草纹路，一股甜香袭来，几个女子拍手嘻笑：“啊，有新来的人膏，我们又有吃的东西了，那些生血，根本不好喝嘛！”
什么！人膏，生血，这些人是吃人的！可是她却感觉到，喉咙里不自觉地唔了一声，有口水流了出来，她方才发现，自己想吃东西了。
屋檐上栖息着一只小兽，他有着黑色皮毛，两只黄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还有她腕上的东西，这小兽身形矫健，四足着地，面部有数根胡须，一口雪白的小牙，森森然的，让她骇得往后一跳。
有人牵住了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沐浴，一会儿就可以吃好东西啦。”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子走了前去，回眸看那男子，只有昆仑奴的笑容，是那般的清晰。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瑶姬怎么样？”带昆仑奴面具的男人揉着她的长发，一泓月光洒在她纤细的头发上。
她的语言功能还不十分好，声音像是含在嘴里一般：“人膏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头发很黑，就像天上的一抹墨色，他背过身去，发尾以玉扣相束：“那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你吃了便能够永远陪伴着我了。”
她还是不懂很多东西，只是觉得这种隐隐的陪伴，是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她支吾着：“我不吃人膏。”
不知为何，隔着昆仑奴的面具，她都能感觉到，男人有些不高兴，她便知趣地噤了声，不再说下去。
月光就像纱幔，一层一层环绕下来，她倚在男人置办好的水池中，皮肤还在溃烂，一寸寸剥离她的血肉。
不知浸泡了多久，又有许多影影幢幢的面具闯了进来，她们给她换上衣服，嘻嘻哈哈的叫着她的新名字，瑶姬。
已经有知情识趣的开始和她客套起来，她毕竟是大人的新宠啊，后面的几个女子窃窃私语。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瑶姬看到了她，疏疏落落地立在月光下。
这女子也是带着面具的，那是张青铜的面具，袖袍一飞，如同仙袂：“把她带到大人那里去，不要延误。”
洞箫声响，两边的侍女提着灯，一股勾魂摄魄的肉香袭来，瑶姬晃了神色，她感觉到，她对这肉糜的香气，产生了意外的好感，很想把他们吞吃进去。
“啊……要是能吃一勺人鱼肉就好了。”背后的侍女们正谈得高兴：“我听说，吃上一勺人鱼肉，便能长生不老，这可是瀛洲人的秘方哦。”
可是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了，纵使活上千年万年，也是了无生趣的吧。瑶姬看着灯芯里封印的萤火，心里有一个大洞，怎么也弥补不好。
月光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这一条路上，灯火通明，瑶姬低声问道：“为何此处一个人都没有……”
这莫非是一座死城么？她不喜欢死，只喜欢好好的活着。
“你知道什么，今天是大人特意让大家早些回家的，今晚月圆之夜，平时这里是很热闹的。”旁边的女子见瑶姬没有见识，嗤之以鼻。
独独是为了欢迎自己么？这样的理由，瑶姬是不相信的，这座藏在暗影里的城池，仿佛一只巨兽一般，随时都可能把她吞噬掉。
身旁的侍女将萤火放在石灯中，她们极快的退下，留下瑶姬一个人，站在巍巍宫殿的石阶下，垂首虔诚地跪拜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