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把书包顶在脸前面，任由这些怪物脓水横流四溅，暂时还没落到苏念的身上，她行动机灵，顾墨宸便有更多的注意力去对付弦的鞭子。
弦的鞭子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无孔不入，总能找到顾墨宸最薄弱的防守环节。
一个普通的武者，若这鞭子取不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或许会选择忍着几下，切近使鞭人的身侧，鞭子这种武器，一旦近身，所能发挥出的实力，便会缩减为十中一二。
可是弦却偏偏是与众不同的武者，即便近身，她的鞭子也有掀翻巨石的杀伤力，何况鞭子之上，还有就连鬼族人都害怕的剧毒。
苏念瞧了局势两眼，一时间晃了神色，便被一只巨爪给狠狠地拍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地上，一瞬间，苏念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可是哪容她反应，一群怪物拥簇上来，眼见就要把她给生吃了。
一团碧莹莹的冥火，突然在苏念的身上焚烧起来，恰好烧灼了离得最近的几个怪物的眼睛，他们嗷嗷狂叫，捂住双眼，在苏念的身前跪倒下去。
只见顾墨宸手上凝聚了一团冥火，生生抓住了弦的鞭子，鞭上的倒刺已将顾墨宸的双肉刮得血肉模糊，流出来的却是乌紫的血液。
顾墨宸中毒了，这是苏念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便是奔到他身边。
可他却冷冷地站在原地，身体纹丝不动，长剑已经直直坠入弦的心口，他的身形，就如同睥睨天下的神明，所有的人事物，在他眼中，无不可碾碎成尘，就连弦也不例外。
那周身弥漫的黑气，让苏念住了脚步，她有些怯弱：“老……老顾？”
顾墨宸缓缓转过身，他的手一松，血液从顾墨宸的指尖滴出来，却一滴都没有滴落到地上，反而被他的冥火熏烤得瞬间蒸发掉。
那是一道正中他掌心的伤口，丑陋得像是一条蜈蚣一样，苏念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来。
顾墨宸收了剑，怪物们状若疯癫的拥簇到弦的身边，悲愤的怒吼着，响彻月光城的上空，既而，他们转过头来，凶狠地看着顾墨宸和苏念。
这些怪物都是弦的剧毒延伸出来的，这般镇彻心扉的怒吼，让苏念的心头一颤，顾墨宸却还是如同雕塑一般，冷冷的站着，像是一道斜略过去，冰凉的月光。
弦抬起沾满血污的手，她已然气若游丝：“别难为他们……别难为他们……囚牛在我身上……”
她挣扎着抬起手腕，一道雪白的丝线缠绕其上，散发着隐隐的金芒，却并不刺眼，顾墨宸走过去，将弦抱在怀里，一如三千年前，角斗场中，他搂着弦逐渐冰冷的身躯，渐渐听不到她的心跳声。
“原……原谅他吧……他……”未等说完，弦彻底没有了气息，在月光的投影下，弦化成万点尘埃，飞散到苍穹之中，就好像从未来过的样子。
恰在此时，怪物们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爪子，仿佛有一种瘟疫在蔓延，爪子，躯体，头颅，都化为腐朽的沙尘，飘过哀凉山的树林，遗留下短暂的嘶吼声。
苏念纵使有一千个疑问，她也知道，不应该在此刻说出口。
待顾墨宸抬起头，他还是保持着抱住弦的姿势，眼睛里是一种苏念从未见过的怆然。
她这才知道，顾墨宸也是难过的，他比谁都要难过，就连囚牛的丝线，跑到他的扣子里藏起来，他都没有发觉。
良久良久，顾墨宸站起身来，他自扣子中，将丝线抽取出来，对着月光看了一番，方绕到自己的腕上。
他慢慢走过来，牵住苏念的手：“念念，走吧，去找孟家的小姑娘，和涂山氏。”
“你不把囚牛放回身上吗？”苏念想起顾墨宸以前的操作，今天他有些反常。
“这不过是囚牛神识的其中之一罢了，真品不在这里。”顾墨宸望着长桥那边的黑暗：“走吧，他们应该就被藏在这里。”
尽管昨夜像是个梦，但只不过这么一条路，苏念还是认识的，她赶紧跑过长桥，再往前走，便是戴着昆仑奴面具的男人独自饮酒的地方了。
可是，这巨大的宫殿，竟然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的沙土，想必是宫殿中的怪物所化成的，凭着弦的剧毒，他们活了太久，连自己早该变为一捧黄沙都不知。
一阵风吹过，细沙流离出宫殿的大门，不知去往何处。宫殿的中庭，摆放着两只造型古朴精美的箱子，苏念眼皮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果真是孟桂静谧地睡在里面，白皙的脖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已经结了浅浅的血痂，苏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现在只希望孟桂醒过来的时候，不要问关于这个伤口的问题，另一个箱子里自然是涂山坠玉，不知何时，他又变为少年的模样，只是还未苏醒。
脚下突然一空，苏念低头，整个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她还未及反应，便被顾墨宸揪住了衣领：“念念，闭上眼睛。”
无数碎落的砖石朝地面砸了下来，孟桂和涂山坠玉还在地上呢！苏念伸出手去，想揽住箱子里的孟桂，顾墨宸眸光一煞，无奈地摇摇头，张开五指，罩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日月又一次轮回，一丝浮尘落在苏念的发丝上，顾墨宸轻轻扑了扑她发上的尘埃。
月光城已经彻底变成废墟，唯有天畔的血月还静静地待在那里，不曾衰弱。怀中的人儿还睡着，他便一个人静静守着两口箱子和外面的废墟。
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顾墨宸终究是败给了苏念的执着，动用鬼力，将两口箱子一并取了出来。
本来，旁人的生死他也是不屑的，他早已习惯了生死。
千年前的决斗场上，一并死掉的还有他的善良和不忍，他也就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伪善的，比起旁人，他更想要自己活下去。
哪怕弦的笑靥那样美好，美好得让他忘记一切，他还是怀疑还是不信任，千年后的此刻，他看着手上蜈蚣状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