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孟家人的决定，与孟桂无关。”涂山坠玉将扇子挡在身前，扇骨打开：“那个时候，孟桂不过是个小婴儿，如果你愿意，你被夺取了眼睛，但仍可以好好活着！”
这句话很残忍，即便和涂山坠玉是朋友，苏念依旧觉得这句话很残忍，失去了眼睛，世界就没有了光明，而涂山坠玉轻飘飘一句话，便轻率了少女的痛苦。
“被夺取了眼睛，还可以好好活着？”少女伸出两只手指，又细又长，她在孟桂的眼睛上比划着。
“那我夺取了她的眼睛，她也能好好活着吗？从未见过世界上的光明比较残忍，还是见过很多美好的东西，却再也看不到了比较残忍？明明……长着孟婆之眼瞳仁的，是我啊……”
罗袖曾经给苏念讲过孟婆之眼的事情，这代表了孟桂死去之后，便可到冥府担任新一任孟婆，可是少女说自己拥有孟婆之眼的瞳仁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涂山坠玉垂下眼眸，他原本狭长的眼眸，有种奇异的妩媚之感：“我不该这么说，但是，这是孟家那些虚伪之徒的错，不是你和孟桂的错。”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她沦落为和我一模一样，我不会恨她的。”少女将爪子收回，停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皮肤下的蛆虫地游弋着，慢慢在透明的皮肤上啄出一个小口，慢慢它将自己肥胖的身躯挤出来，少女随手将蛆虫从自己的身体里拽出来，丢进嘴里，嚼了两下。
苏念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孟桂干净，高傲，倔强，她有时候会有些趾高气扬，可她对朋友掏心掏肺。
而眼前的少女，像是从最阴暗的地底爬出来的怪物，她长期生活在最阴暗的地底，在黑暗中匍匐爬行，她从未拥有过什么，甚至还被人夺走了眼睛。
比较起来，孟桂比她幸福太多，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心理才如此扭曲。可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墨宸的眼睛里连一丝微澜都没有，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理解不到孟樱孟桂作为人的纠葛。
“你能不能放过孟桂……她是无辜的……”苏念的嘴唇颤了颤，她不是局中人，可是孟桂是她的朋友。
一滴泪珠从少女的脸颊上滑过：“当然，我们终究是姐妹，杀了她，我也是要死的。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她又变成了那只藏在黑暗里的小兽，那张和孟桂很相似，但十分瘦弱的脸，看起来更为楚楚可怜，惹人同情：“我该怎么办？”
她蜷缩在地上，就连涂山坠玉都有些动容。
他靠前一步，烛影一晃，苏念心里觉得怪怪的，这少女在涂山坠玉身上产生的效果，远远超过对她的效果，她最多只是同情这女孩，而涂山坠玉已经渐渐靠近这少女，甚至想要抱起她小小的身体。
“涂山……”苏念看着涂山坠玉失了神的眼睛。
涂山坠玉一步步靠近，他眼神中的怜惜心疼，苏念岂会看不出，可是那个对象，不是孟桂，而是孟樱。
“涂山坠玉……”苏念叫着他的名字，涂山坠玉已经攒住孟樱的手，他根本不在乎孟樱的容貌，身体，不在乎他是不是怪物，他搂着孟樱的身体，凑近她的耳朵。
苏念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不忍心打碎这可怜少女的幻梦，她不过是需要一点爱而已，这世上，绝不会再有一个少女如此丑陋和美好着。
就连苏念，都想再靠近她一点，给她一点点人间世的温暖。唯有顾墨宸岿然不动，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少女的胸口被活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涂山坠玉的手从中探了出来，皮囊之下，无数的蛆虫从皮肤下爬了出来。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涂山坠玉，她刚刚甚至将自己陷入美好的幻梦当中，将自己化为诱人深入的蜜饵，诱着涂山坠玉，诱着苏念。
少女慢慢张开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凄美的笑容：“呵呵呵呵呵，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世上并没有人喜欢我的，都把我当成一个多余的东西，是了，若没有我，孟桂这一生或许也会过得很圆满。”
一丝绛红的血，从她的唇边慢慢流下，她几乎透明无色的一张脸，扭曲且美丽。
“为什么，被放弃的是我？”她潋滟的双眸，静静盯着涂山坠玉。
“很简单，孟桂当年抓周之时，抓取的是孟家本家赖以安身立命的东西，香烛，而你，却一直哭闹，迟迟不肯抓一样东西，从那个时候起，你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涂山坠玉扶正她的脑袋：“那个时候，我便看到了你们共享同一个魂魄。”
“难道你爱的，不是我们的魂魄么？和你有过过往的魂魄……至于是孟桂和孟樱又有什么关系？”少女倚在涂山坠玉的胳膊上，无力地问着。
“对，一开始，我也以为，我爱得是上一世的魂魄，这一世投生到谁的身上，并无分别。”涂山坠玉的眼睛中亦有着怜悯：“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苏念心头微微触动，涂山坠玉可从未当着他们的面，说到前世的事情，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隐忍不言的东西，藏在心里最深处，多说一分，都是牵筋动骨的疼痛。
“十二年来，我都装作局外人的模样，说我是疯了也好，说我变态也罢，我在看着你和孟桂成长。”涂山坠玉抿了抿薄唇。
倘使孟桂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着自己，她恐怕是要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涂山坠玉选择隐忍不言，在孟桂拿到了人面桃花的时候，他那般激动，也算是有迹可循。
他们上一世，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苏念暗自忖度着，少女的情绪却突然爆炸：“为什么是我承担这一切！却让孟桂什么都有！”
“我不想杀你，可如果你不把孟桂还我，那我便不得不杀你，你们两个魂魄融为一体也不要紧，大不了，我从鬼差的手上抢回你们的魂魄，放回孟桂的身体里，那也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