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叔的眼皮子终于肯抬一抬了，他眼睛微微眯着，却散发出一种不情不愿的光彩来：“我说了，我没事，你赶快回去吧！”
他强行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却重重咳嗽了两声，身形又佝偻下去：“我要说多少遍！我没事，你赶紧走！”
那声音仿佛是从他的胸膛里吼出来一般，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的火苗跳了跳，也总算旺了一些。
“这怪老头儿想死，就让他死好了，你管他干嘛？”顾墨轩将风衣抱在一起，笑得十分欠揍：“唉，和女鬼约会舒服吧，只可惜，你的死期不远喽。我们走吧，苏念。”
“你胡说什么！你真是个扫把星，乌鸦嘴！”苏叔的手直戳着苏念的方向，可是他那如破布一般的身体，那能禁得住这么大的动作，两条细如柴棒的腿，瞬间弯了下去，狠狠跌在地上。
“苏叔！”苏念没有犹豫，还是扶起了男人，可是她却也嗅到了一种味道，在苏建国的身上也有，那是身体腐烂溃败的味道，也是生命行将枯萎的味道，而苏叔身上的三把火，只剩下些微的火星子，马上要坠入无边的黑夜之中，万劫不复。
“苏叔，或许你会讨厌我，可我还是要说，你被鬼给缠上了，如果再不注意，你会死的。”
苏念感受到，在苏叔穿得汗衫下，是他瘦弱无力的躯干，行将就木：“您身上现在还有三把火，还没有灭，现在还来得及。”
可是苏叔竟伸出颤抖的手，勾住了苏念的手，脸上挂着淫邪的笑容：“小美人，你又来啦！哈哈哈哈！”
他每笑一声，便呕出不少的血水来，不过几声之后，汗衫的前襟便被染红了，苏念抽手也不是，放着也不是，抬起头来：“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孟桂不由分说，将一纸符咒拍在苏叔的膻中上，他的呕血渐渐止住，可是那符纸却从中心开始，慢慢烧化。
“他身上的阴气甚浓，我们必须将他的阴气引渡出来，他才可活命。”孟桂轻咬着下唇：“可是我的本事只有如此了，往前再进一步也不能了，若是孙教授在，一定能想到好办法。”
苏叔的抽搐暂时停止了，鼻子下方却又殷红出小小一片来，好好的一个人，竟被折磨成这样，看来奇志里那些风流艳事，拨开来看，竟有着如此苍白的底色。
顾墨轩的头微微一歪：“我说，咱们现在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么？你们是不是忘记小囡的事情了。现在时间可不早了，等到子时，鬼差来寻小囡的魂魄，咱们又做不出什么交代来，那小囡可就要被人带走了。”
血迹在苏叔的嘴边拖曳出一道凄美的红痕，苏念牙根一咬道：“苏叔要救，小囡也要救。鬼应该是最怕鬼差的吧？”
“你的意思是……让鬼差来缉拿纠缠此人的鬼魅？”孟桂一向尊鬼敬神，对苏念这般爽利想利用鬼差的想法，简直不敢相信一般：“咱们真的要如此？”
“非如此不可，我给你们先煮点粥喝。”苏念从菜店里取了些米，淘洗一番，苏叔这个小小的菜店，麻雀虽小，五内俱全，她将粥煮上，又在店里支了张小桌子。
苏念从里屋抽了张薄被，裹在不住哆嗦的苏叔身上。苏叔便如同一盏灯油苦尽的小小油灯，只需一阵风来，都有可能将他的三魂吹灭。
大米的软糯香气，很快就在小屋里蔓延，外面冬雪甚大，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人来，苏念让顾墨轩陪着，将闸门落下来，趁着还有功夫，苏念炒了一盘白菜，再盛了四碗粥，放到桌子上。
“苏念，多留一碗生米……或许鬼差会很喜欢。”孟桂见苏叔几乎丧失了基本的生理机能，说话也不怎么避着。苏念盛装了一碗白米，珍珠一般的白米，摆在供奉的案子上。
顾墨轩美滋滋的喝了两口稀饭：“咱们还有两个多小时，希望这根老火柴，还能坚持到那时候，别没撑住啊。”
“顾墨轩，刚刚你也看到那只鬼了吧……以你的速度，拦不住她么？”苏念捧起碗，用米粥的热度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手。顾墨轩眉毛一挑：“怎么可能，我想抓她，怎么会抓不住她？只不过我刚刚很好奇，所以就没有动手而已。”
要人命的事儿，在顾墨轩眼里，反倒是一件趣事，苏念一时无语。
苏叔显然已经吃不下饭，他瑟缩在棉被里，一张脸消瘦而蜡黄，顾墨轩看了看桌上的碗，突然站起，拿着碗，扼住苏叔的后脖颈，将米粥直直灌进苏叔的嘴里，他呛得直吐，却还是灌下去好些。
顾墨轩这才放下碗，摊开手道：“这种时候，就不要讲究那些东西了，能把人救回来才算可以。”
苏念十分佩服他这种流氓逻辑，热米粥喝下去，苏叔的哆嗦总算消停了，他躲进棉被里，只露出泛黄的两只眼睛，无力地看着外面。
“反正也快到时候了，我还是把小囡放出来放放风吧。”
顾墨轩将掌中的小瓷瓶反转过来，将塞子取下，薄薄的影子从瓷瓶中钻了出来，苏念分明看见，小囡摇头晃脑在地上半尺处站定。
孟桂也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瓶子，苏念认得，这是沾过杨柳枝的水，摸在眼睑上，便可见鬼。
显然小囡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孟桂很感兴趣，她飘到孟桂身上，刚想去握孟桂的手，却被孟桂喝止：“不要碰我。”
小囡被吓了一跳，呆呆站在原地，在她的大眼睛里，竟然有一道红光闪过。
看来顾墨轩说她快要变成厉鬼了，不是虚言，而小囡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委委屈屈的离着孟桂远了些。
孟桂也知道自己说话太重，便伸出五指来，指甲上所化的符咒还是掺着金光：“你要是碰到我的话，你会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