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月哪知道他说的这一席话,真个是偏打正着!
他原想借夸河神,来捧眼前的这老丈,却不知眼前这老丈正是河神本尊。这一下,曲线拍马屁,就直接变成了直线拍马屁了。
原本当面捧人,效果是不如背后夸人的!
因为当面捧人,虽见效快,但毕竟是有意为之,其心中到底做的是如何感想,谁人能知?可背后夸人,若非真心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毕竟能否传入听者耳中,还未可知。但若受夸人一旦听到了,那他也必定觉得,这些赞美的话是出自真心实意,再无虚假。
但事情难免会有意外!
因为情况不同!
天朗月这个直线拍马屁,看似直得不能再直了:当着河神的面,直接夸河神善良、无私。真可以说是好不害臊!
但这有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他不知道眼前的河神是河神。或者说河神知道他不知道眼前的老丈便是河神。
这一下看是直得不能再直的拍马屁,其实是个曲了又曲的夸奖,堪称之为“双曲线拍马屁”!
故而,其效果自然非同于一般!
果然,那河神听了天朗月这一席话,当即神心大悦。
此时莫说是他头被砸了三下,便是被砸了三十下,那也是一笑而过!
他一高兴,便想明言道术自然是有的。正要开口,忽尔醒悟,说道:“哪里有什么道术?我不过是知晓些水性罢了!明白先从里水的流势起步,顺着水的本性起伏,与漩涡一起进入水流的中心,与涌出的流水一起浮出水面,顺从水的流动方向而不另出已见。这就是我游泳的方法。”
他这一通话语,虽言之凿凿,却不过是些游泳方法的老生常谈。之所以将道术隐而不说,一则解释起来麻烦;再则此中之密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大佬说话向来都是如此,总归是有些不可对外人言的!
好在天朗月也不是真的要问什么水中来去自如的密奥,只是想求他帮忙捞个斧子,故而言道:“老丈所言,甚是玄妙,只怕已近乎道了。今听得妙义,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立时学会。毕竟小子还有一把不小心掉下河的斧子赶着去捞。”说着,将腰间的白狼皮解了开来,作势便要下河捞斧子。
河神哈哈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你这娃子,不过初听得奥义,一时三刻之中,又怎能学得会?”
天朗月道:“奥义虽不过是初初听得,但有老丈在边上指点、帮扶,总归不能让我淹死在河中吧?”说罢,将手中的白狼皮抛在路旁,便往河边走去。
河神摇了摇头,正要喝住天朗月。忽尔心念一闪,忙往那白狼皮上看去,越看越觉得像极了此地常常作妖的苍狼老怪。
他再捧起那狼皮,细看刀锋切口,忽尔竟是全身为之一震。
这一下河神吃惊不小,竟连天朗月在河边呼喝他过去指点也不曾听见!直待那少年又走回他边上,拍了拍他手臂,这才回过神来。
天朗月笑问道:“老丈喜欢这张白狼皮吗?”
河神颤抖着道:“不……不是。哦!小哥刚才不是说要捞斧子吗?就不必劳烦小哥亲自动手了,老翁替你下水一趟便是。”
天朗月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自己的事还当是自己来做的好。”
河神阻道:“小哥何必客气?谁捞还不是捞呢?”说着,将白狼皮往天朗月怀中一塞,便往河边走去。
“扑通”一声,河神跃入水了中。
天朗月在水面大声喊道:“如此,便多谢了!”
河神刚落到水底,那河鳝师爷便游了过来。眼见上司脸上乃是惶惶,便把刚想逗笑两句的话吞入了腹中,只是持立在边上,等待吩咐。
河神对那螃蟹精道:“把你那断了的钳螯给我瞧瞧。”
那蟹精以为上司乃是体恤下属,高兴地把右边伤口伸到河神跟前,想给他看。
河神怒道:“你这蠢货,谁爱看你这修不成人形的货。我要看的是断钳上的切口,你这蟹钳不是已经长出小肉块了吗?要怎么看切口?还不快去把断钳肢拿来我瞧?”
那蟹精诚惶诚恐,赶紧递上那节被厚载物斩下的断钳。
河神仔细看过,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鳝师爷问道:“河神大人,什么果然不错?”
河神道:“我说那被斩杀剥皮的苍狼老怪,其皮的割口与这断钳处的切口一模一样。”
鳝师爷高兴道:“河神大人是说,那苍狼老怪已然被斩杀了?”
河神道:“不错。这怪在我们这一带横行无忌,我们这些小神尽皆奈何它不得,但不想它也有今天。只是,只是……”
鳝师爷道:“苍狼老怪被斩杀了,我们该高兴才是,河神大人怎么反倒如此忧愁?”
河神问那蟹精道:“你说今天断了你蟹螯的乃是一个少年?”
蟹精回道:“正是!”
河神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能斩杀苍狼老怪的,必定法术高强。如此,又怎么会不善于变化呢?而既然是要试探于我,那便一定会变化的。单单论是不是一个少年,还是看不出是不是那‘钦差大臣’。但他手中有那苍狼老怪的皮,且那剥皮的器具定是那‘钦差大臣’的无疑了。若是‘钦差大臣’斩杀了苍狼老怪,让旁人剥了皮去,那么剥皮的器具便绝不可能会是‘钦差大臣’的了。如此,岸上的那少年便该当是‘钦差大臣’了!”
鳝师爷惊问道:“那‘钦差大臣’就在上边的岸上吗?”
河神点了点头。
鳝师爷道:“河神大人下来已然良久,若是让‘钦差大臣’等急了,只怕不好。”
河神一拍脑门,叫道:“师爷所言甚是!对了,我刚才是说要给他捞个斧子,所以才下水的。现在,我便把他砸我头上的那柄斧子拿给他。如此,也当算是我完成了他的测验,该算是个善良的河神了吧!”
他将断螯丢回那蟹精的怀中,弯腰捡起脚边的斧子,看了看,就要往上游去。
哪知鳝师爷却一把将其拉住,斜眼边上的蟹精,微微摇了摇头。
河神知这河鳝精的师爷向来鬼主意满肚,于是便对边上的蟹精道:“你自远远地去忙自己的吧。我同鳝师爷还有事商议。”
那蟹精不敢违背,当下飞也似地往下游退去。
当下属的都知道:若是听了上司的隐秘,到时轻则这个差不好当,重则只怕性命尽皆难保。
眼见蟹精远去,鳝师爷便言道:“河神大人怎如此耿直?”
河神问道:“我怎么就耿直了?”
鳝师爷道:“他说掉了柄斧子,大人便只是将他原先抛下的斧子拿予他。如此一板一眼,若不是耿直是什么?”
河神知这河鳝精素有高见。也便是因此,自己才提拔它做的师爷,凡事带在身边,有不决之时,便问上一问。偶尔自己疏忽了,那也是让它直接提醒无妨。
此时那河鳝精正是直言不讳,河神当下便请教道:“那依鳝师爷之见,便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