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云感到有一对柔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霄云哥……”
“嫂子……”
齐凡看着泪水擎在眼眶里的唐璐，心里涌起的自责险些把他整个人给吞了去。想说几句宽心的话，可是吐到嘴边了，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唐璐抬手擦了擦滴下来的泪水，挽起袖子给陆霄云搭了搭脉。
齐凡赶忙把身后涌进来的几个副官都轰了出去，一个人守在帐门口，死皱着眉头静静地等着。
唐璐仔仔细细地号了一会儿陆霄云的脉，脉搏强劲有力，只是略有脉迟，和前几天并无二致。
“难道是外伤？”唐璐心里叨念着。
起身开始翻找陆霄云身上有没有血迹或者伤口，可是一无所获。
“嫂……”
齐凡看唐璐开始翻找伤口，赶忙凑过来，刚叫了一声“嫂子”就觉得不对，赶忙改口。
“唐姑娘，二哥他没受外伤，他是……”齐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刚刚陆霄云的状况，筹措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干脆把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都跟唐璐说了。
唐璐就坐在陆霄云的床边，静静地听着齐凡把整个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继续给陆霄云诊起了脉。
“脉象不是内伤复发，前滑后迟，肝气淤积。难道是中毒了？”唐璐小声的叨咕着，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读过的医书典籍。
“中毒？”齐凡万没想到陆霄云是中了毒，他本以为是陆霄云真气行差踏错，走火入魔了。
唐璐还是没理齐凡，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朝着账外走去。
齐凡也知道唐璐现在心里一定很怪自己，上次陆霄云也是跟着他出去，结果被他背血葫芦一样背了回来，这次又……
“齐大哥，你跟我出来一下，小女子有话想跟你说。”正在齐凡不知如何的时候，唐璐站在帐口叫了他一声，也没等他就揭帐出去了。
齐凡赶忙追了出去，刚出军帐，先围过来的不是唐璐，而是一直在账外候着的几位副官。齐凡三两句打发了他们，走到唐璐边上，低着头跟唐璐一抱拳，刚要开口就给唐璐拦了下来。
“齐大哥，霄云哥跟你北上前，本就内伤未愈又填心伤。但是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独自上前线，就非要跟来的，你……”
“璐妹！”
唐璐身后的帐门再次被掀开，陆霄云快步出来，扬声拦了唐璐的话头。
“二哥？”
“霄云哥，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好！”
“三弟，我没事。”陆霄云朝着齐凡微微挤了个笑容，然后转头对唐璐说：“璐妹别责怪三弟，再说如果不是三弟在，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哦，”唐璐看着脸颊恢复了些血色的陆霄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凑到陆霄云身边，“我也没怪齐大哥，就是看着你负伤回来，着急嘛……”
“你看，”陆霄云伸手摸了摸唐璐的小脑袋，“我这不是好多了吗？”
“还说呢，你都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唐璐看着周围不时走过的巡逻兵，有点害羞。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内伤未愈引起的？”
陆霄云简单把他如何不受控制，如何口不能言诸如此类的种种跟唐璐和齐凡说了一遍。听得齐凡连连诧异，他万万没想到，陆霄云竟然经历了如此凶险。
“霄云哥，别在这风口吹着了，你还没好透呢，进去。”唐璐反倒是心里略有定数，没等陆霄云说完就拉着他进了帐篷。
“二哥，小弟还有军务要处理，去去就回。”齐凡看着陆霄云安然无恙，唐璐也终于安心了，心里好受了些，但是愧疚之意却不减反增。寻了个由头，想先去平静一下自己。
“齐大哥，小妹刚刚挂心霄云哥，说话任性了些，还望齐大哥多多包容。”
谁知唐璐反身折了回来，一只手拉着陆霄云的胳膊，一只手从怀里掏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了过来。
“这是跌打酒和金疮药，你左臂上的伤……”
“额，多谢唐姑娘。”齐凡虽说一身甲胄，可还是做了个撂下摆的动作，很是恭敬的要接包袱过来。
哪知唐璐突然躲了一下齐凡伸过来的手，嘻嘻笑地反问了他一句，“怎么？这么小心眼的吗？不叫嫂子了？”
“额，”齐凡先是一愣，不过心里堵着的那块阴霾马上就消散在唐璐的调笑里了，恭恭敬敬的一打拱，“谢过嫂子赐药。”
“好了，璐妹，别调皮了。三弟，军务要紧，我这无碍的。”陆霄云看唐璐又要调皮，赶紧一把拉回怀里。
“额，”齐凡也不好意思说刚刚说军务只是一个借口，“好，那小弟去处理一下伤口，去去就回。”说罢转身离去。
“璐妹，三弟是个实在人，别调皮。”
“啊呀，知道了，快进来，我再帮你号号脉……”
“你别医术不精，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凡走出去好远，才感到左臂上传来的剧痛。齐凡低头看了看染血的左臂，微微笑了笑，奔着西边的一个片营帐快步而去。
齐凡不禁回想起刚刚唐璐跟他说的那番话，“齐大哥，霄云哥跟你北上前，本就内伤未愈又填新伤。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独自上前线才非要跟来的，你……”
“内伤未愈再填‘新’伤，……”齐凡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脚步也缓了缓，“二哥内伤未愈我知道，之后两次中伏受伤都是在随我北上之后的事情了，怎么唐姑娘说是北上前呢？”
齐凡心里疑惑更深，“难道二哥北上前又跟什么人动过手了？”
“闪开！军情急报！闪开！……”
就在齐凡还在琢磨唐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骑快马四蹄翻飞呼啸而来，跟齐凡擦身而过，奔着中军帐绝尘而去。
齐凡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琢磨唐璐的深意，跟着从身旁营帐里钻出来的武官副将们一起跑向了中军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齐凡分开众人，直接快步进了中军帐。
“世侄，你来的正好。”叶柏年看齐凡进来，从军案后站了起来，“刚刚有一队斥候发了红羽箭！”
“红羽箭？”
齐凡听得这三个字，脑子就是一紧。红羽箭是齐家军斥候专用的一种羽箭。箭首蜂哨，箭尾硝石。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十数里外都能得到消息。
一般只有斥候发现诸如突袭而来的大队敌军，或是自身暴露受袭的时候才能使用，很多齐家军的斥候在军中服役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
“什么方向？”齐凡赶忙收拾了收拾心情。
“正北，距离大营五十里。”刚刚快马进营的斥候好容易喘匀了气，大声的回答道。
“正北五十里？”齐凡心里又是一惊，“这不是离刚刚那片雪林不远嘛？”
“什么雪林？”
叶柏年只是知道一大早齐凡就领着陆霄云出了营，之后的见闻他一律不知。
“叶帅，军情紧急，恕小侄回头再跟您详禀。小侄自请一队轻骑前出查探。”齐凡一扫前襟，单膝跪地。
“世侄，你应该是刚回营吧？”叶柏年上前一步，伸手去搀齐凡，“你歇歇，让别人去。林廷你……”
“世伯！”齐凡直挺挺地仍然跪在地上，“小侄刚刚就是在那附近侦查过，对那的地形极是熟悉。就算遇到什么变故，我也能尽快脱身。”
叶柏年双手一起用力，把齐凡从地上架了起来，“起来，孩子。”
“叶帅……”
叶柏年盯着齐凡看了许久，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伸手拍了拍齐凡的肩膀，“多带点人。”
齐凡大喜过望，点了点头，“嗯。”
叶柏年给齐凡正了正肩章和披风，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去吧。”
“末将领命！”齐凡正正地给叶柏年行了个军礼，转身出了中军帐。
“林廷！”齐凡刚出中军帐就扬声唤人。
“末将在！”林廷赶忙凑了过来，单膝跪在一侧。
“全营戒备，我回来之前，一只鸟都别给我放进来。”
“末将遵命。”
齐凡没有丝毫停留，就在中军帐外点起了随行人马。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点齐了三十轻骑，准备直接动身。
“三弟，你去哪？”
就在这时，陆霄云也被军营里忽然的骚动引了出来。正好看见准备上马走人的齐凡。
“二哥，小弟有军务在身，去去就回，二哥你先……”
“我跟你一起去。”陆霄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去找齐凡身后的副官要马，准备一起出发。
那个副官当然知道陆霄云是何许人也，但是没有上峰命令就让军马给一个没有军职的老百姓，那他怕是不知道“军法”二字是怎么写的了。
唐璐听到陆霄云又要跟去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忍不住要上前劝陆霄云回来，可是她刚抬了抬手就停了下来。周遭围着的这些北征军将士，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这一路走来，北征军大大小小遭了不知道多少袭击。
唐璐看着这些背井离乡的将士们，心里不觉想到多年前跟唐起骨聊起过的陈年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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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衔草，假若你以后打算好了要去悬壶济世，记好了，遇到兵灾，无论他们是哪里来的，救治他们……”
“爹，为啥？”
“他们不过都是些背井离乡的老百姓而已，能救他们一命是一命。”
“可是……”
“没得可是，再说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能出门行医？轮到关木通出门都轮不到你，磨你的伴生莲去！”
“我不去！让师哥去磨，他多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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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井离乡的老百姓……”唐璐微微抬着手，扫了整整一圈的北征将士，“爹爹果不欺我……”
齐凡此时非但没盯着陆霄云，反而看着他身后呆呆愣愣的唐璐。他已经两次让唐璐失望，三次让陆霄云以身犯险了，他不想再有下一次。
就在那个副官左右为难的时候，齐凡突然开口，“来人！”
“末将在！”那个副官哪管是不是在叫自己，先下马答应了再说。
可齐凡随后的话却有些出乎这个副官的意料，“陆少侠和唐姑娘是本帅请来的贵客，切不可让他们踏出营门半步。”
“三弟……”
陆霄云刚想开口争辩些什么，他身后的唐璐反而先一步绕到齐凡面前。
“齐大哥，让霄云哥跟你一块去吧。”
“嫂子？”齐凡万万没想到唐璐会让他带着陆霄云同去。
唐璐像是看出了齐凡的犹豫和诧异，所以干脆手搭身侧，给齐凡行了个揖礼，“齐大哥，霄云哥就拜托你了。”
“嫂……”齐凡刚顺口说出口，就发现周围围着的官兵将士实在是太多了些，顾及到唐璐女儿家心思，赶忙改了口，“唐姑娘，二哥刚回……”
“齐大哥，我太了解霄云哥了。你把他关在营房里，只会让他更担心。北征将士们需要他去，你们就一起去。受了伤就回来，我备好药石，给你们疗伤。”唐璐说道“备好药石”四个字的时候，眼眶已经殷红。
说着，唐璐揖礼已毕，微微起身，退回到了陆霄云的身旁。
“璐妹？”陆霄云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唐璐的胳膊。
唐璐顺着这一拉，直接靠到了陆霄云的身边，趴在陆霄云的耳侧轻声说道：“霄云哥，我有点后悔当初耍小性子，没跟你一起上山学艺了。否则现在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璐妹，我……”
“诶呀，快走吧！”唐璐突然发现周围的这边北征将士们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二人，赶忙一把把陆霄云推到齐凡的方向，快步钻出了人墙，小声地嘀咕着，“那么多人看着呢，羞不羞人啊。”
陆霄云看着突然害羞的唐璐微微笑了笑，转身对着齐凡说道：“三弟，走吧！”
“嗯。”
齐凡点了点头，示意刚刚那个副官把战马让出来。因为陆霄云上次跟他出营的时候就偷偷吩咐过他，枣红马一定要留给唐璐，以免她突遇不测。
这时已经钻出人群的唐璐又钻了回来，“霄云哥，你乂心剑还在帐篷里呢，我去给你拿。”
“璐妹，不用了。”陆霄云听到乂心剑这三个字，突然心里就是一哆嗦，“这次就让老伙计在帐篷里歇歇吧。”
“啊？”唐璐听到陆霄云这么说，口上惊呼，心里也突然涌起了一丝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