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正随着慧智走了,一路上的抽抽泣泣,着实让慧智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哭是常事,但现在这样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慧悟这老混蛋,下手还是这样没轻没重。”慧智的心里很无奈,年纪越大,他越看不得小孩子哭泣的场面,心中的柔软总是会被翻出来。
慧智在一座阁楼前停了下来,阁楼有些破败,岁月的风霜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慧智轻轻的拍了一拍慧正的背,说出的话很温柔“好了,没事了,慧悟那老混蛋有慧法会教训他的。”
慧正抬起那通红的眼睛,看着慧智,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清澈,这孩子现在已经陷入魔障了,以慧智对夫子的脾性就很清楚,他的人都是从小惯到大的,哪里经受过这种经历,这样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不管自己在不在这里,起码这座寺院会被他掀翻。
慧智拉着慧正的手慢悠悠的走进了阁楼内,这是往日慧正时常想进入的地方,但从未被慧法允许过,每次他的回答都是不是时候,现在是时候了吗?也不是吧,迫于无奈啊。想到这,慧智更想教训慧悟和尚了,好好的部署全被打乱了。
阁楼内很明亮,是专人设计过的,不然区区几盏烛火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书籍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这是慧正梦想来到的地方,但现在的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好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多年的沉沦让这座藏经阁是有些腐朽的气味的,慧智从不管这些,他经常留在这里的原因就只是研究学问,慧智带着慧正上前坐下,从旁拿出药膏就给慧正涂上,味道很刺鼻,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黑糊糊一团。顺手拿起自己披的狐裘再给慧正披上,秋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慧智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大堆的书籍摆放在慧正面前,心结还是需要自己解的,这小师弟不像是一个会沉沦于此的人,少年郎,哭过就哭过了,经历过,发泄过,而后就是脑后的事了。
现在的慧正是看不动眼前的书的,他的脑中反复的想着刚才的画面,慧悟师兄下得手可真狠,现在自己的背还在隐隐作痛,刚才来不及想,只知道承受殴打,现在的时间可是非常宽裕,自己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早课吗?或许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在慧正身旁的慧智还在静静的翻着书,头也没抬,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在想慧悟为什么打你?”
“嗯。”慧正的声音也没有了哭腔,时间总是抹平一切的良药。
“你与杨广走得太近了。”慧智的话很轻,但落在慧正的心上就是万斤黑铁的沉重。
慧正这下一下就想通了,夫子告诫过自己离皇家远点,该忽悠的时候就忽悠,怎么也要把自己忽悠出去,慧悟师兄也告诉过皇家的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自己好像从未往心里去过。
慧正觉得杨广是一个好人,他不知道慧悟师兄和夫子为什么对皇家保持那么大的敌意。
“想知道为什么不让你接近皇家?”慧智的声音又想了起来,每次他的声音出现慧正都觉得很合时宜啊。
“嗯。”慧正再次轻轻的嗯了一声。
“现在说了你不会明白的,你就按照你的想法继续做下去。”
“师兄,我觉得我能明白。”
“是吗?”慧智这次看了慧正一眼,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下个月,你随我出去一趟,是该让你接触一些东西了,这一个月,你就留在这里,好好读读书。”慧智的话是不容抗拒的,慧法师兄都抗拒不了,更别提自己了。
“是,师兄。”慧正终于对自己要做什么有了目标,慧悟师兄一棒把自己打进了藏经阁,这是因祸得福了吧。
慧正想要的答案没有得到,但他也不打算去了解了,人生都是拥有随机性的,哪个不是摸着石子过河,自己怎么能有例外呢。
自这以后,杨广再也没有在寺院中见过慧正,向住持打听也只知道他被慧智和尚带在藏经阁内,这个地方自己是进不去的,他不知道不让慧正见自己是不是寺院的意思,但他现在真的很怀念和慧正交谈的时光,至于皇帝的暗令,早就被甩在脑后了。
时间总是不经意的流逝的,这一个月慧正不知道看了多少的典籍,这座藏经阁,自己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就连吃饭也只被允许在这里吃,在慧智师兄那双锐利的眼神注视下,自己可不敢有任何的主意。
书本是很容易被吃透的,但吃不吃得进慧正的心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直到被慧智带着出了寺院,慧正也没看见杨广,他知道他没离开,慧正很想和杨广告别一次,但这是不被师兄允许的,来送行的只有慧法师兄,听说慧悟师兄还在佛祖的座下念经,这是住持师兄命令的。
出了寺院的门,慧正感觉像逃离了一个大牢笼一般,山间的清风,路旁的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虽然不知前方是何方向,但这种有奔头的生活是真的愉快,在夫子身旁,自己的目标就是读书,读很多的书,在寺院这一个月,自己就是一个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想读书,藏经阁却进不去,交朋友,年纪不大对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龄人,还没见几面自己就又要走了,人生的意外真是多啊。
慧正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而带着他的慧智和尚,就完全是一副老僧的风骨,波澜不惊。
“师兄,我们去哪。”慧正很疑惑,距离出寺院已经过了很久了,路边的风景再新鲜也该看腻了。
“跟着走就知道了。”慧智还是那么慢悠悠的,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加快自己的步伐。
秋日的风是凉爽的,但一直这么吹是会生病的,特别还是在这种山野,潮湿的山风时不时这么吹一下,慧正这身子骨是肯定受不住的。
山风吹了很久,慧智终于停下了脚步,印入眼帘的是一座小镇,这座小镇慧正很熟悉,他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但这条路,慧正是从未走过的,离开这里也不过短短一月有余,慧正的鼻子有些微酸,好久没见到夫子了啊,他很想念夫子,一个在外的人心总要有些寄托,虽然相隔并不遥远,但这牵挂离开一分那便就是一分。
跟着慧智进入小镇,这里还是这么热闹,慧正只是对场景很熟悉,对于这里的人,除了夫子,他找不到任何的熟悉感,对于这座小镇,书院就是一座囚笼,慧正将自己困在了那里,画地为牢对于他不是一个笨的主意,人的本性本就不同,他想接触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过往的镇民。
慧正刻意将自己徘徊在这个镇子交际圈范围的边缘,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近不远,也就仅此而已。
慧智带着他穿过这些熟悉的街道,这些路线他是非常熟悉的,一看就是通往书院的路线,慧正很激动,不知道一月不见夫子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必他的胡须应该又长长了吧,这次扯起来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慧智还是走得那么慢,丝毫感受不到慧正心中的激动。
“小师弟,走慢些。”在被慧正拉着走之后,慧智终于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师兄。”嘴上说着,腿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不多久,就到了书院门口。
书院旁一直是一所孤独园,夫子经常让那里的孩子过来听课,但来的人却并不多,慧正从未和他们有过任何交集,他们通常是一个团体,自己是融不进去的。
书院的牌匾还是那般旧样,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慧正上前推开门,口中喊道:“夫子,我回来了。”院门被推开了,落下了很多的灰尘。
摆设还是原来的摆设,花草还是长的那么茂盛,但诺大的书院却是空荡荡的,屋檐角落处结了很多的蜘蛛网,这是不常见的,夫子是忍受不了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
整座书院,充满了死寂。
慧正有些愣了,“夫子呢?应该还在睡觉吧。”他的想法很平常,夫子是一个爱睡觉的人,这是外人不知道的。慧正正打算前往夫子的房间,却被慧智拦了下来。
“走吧。”慧智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师兄,夫子呢。”慧正很疑惑,但直觉告诉他慧智师兄是肯定知道内情的。
“他走了。”沙哑的声音中这次带了一些怀念。
“夫子去哪了?”慧正再次追问道。
“他啊,去了佛祖在的世界,这老王八蛋。”慧智骂了一声,但语气却异常柔和。
“佛祖在的世界,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
慧正不会不知道去往西方极乐世界的条件是什么,夫子走了,这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明明离去时的笑颜还清晰的刻在自己的脑中,那双粗糙的手揉自己的头的感觉现在还记得。慧正很难过,他知道慧智也很难过,不然不会带自己回来。
眼角的泪水又有往下流的趋势,抬头看了看,太阳很刺眼,这下有理由了。
“师兄,走吧。”慧正现在很想离开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太阳真刺眼,眼泪都出来了。”慧正流着泪笑着对慧智说道。
“小师弟,走吧。”慧智上前拍了拍慧正的肩膀,他很清楚现在的慧正是什么情况,崩溃边缘的人还能克下自己的情绪和自己说笑,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个孩子,爆发之后的后遗症会大的很多。
“这老王八蛋,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走了。”临出门时,慧智再次骂了夫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