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从来都是会传染的,慧正知道慧智带自己来这的目的,他这算是把自己的前尘隔绝了,至于以后的路,从未想过,要被慧智和尚带到哪去,他也不知道,只是默默的跟着慧智向前,至于出没出镇子大门慧正是毫无感觉的。
他现在全身被一种悲伤的情绪笼罩。
话语是可以骗人的,但意识的行为却是他控制不住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清楚你先生的为人,想必他是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慧智到底还是拆穿了这层窗户纸,他实在不愿看到一个孩子这样故作忍耐下去。
“是吗?师兄”慧正的声音有些哽咽,抬头看了看慧智,日头有些晒,很刺眼,但可以感觉到慧正的眼中是有光辉的,只是不知那是日光还是自己怀有的。
“他一直都在,不是吗?”慧智的脸上有些笑容。
“一直都在啊。”慧正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一直都在吗?
是的,一直都在,存在于回忆中。
孩子的眼泪流过了也就流过了,再伤心,也是流不出来的,慧正强行提了提精神。”师兄,这次我们去哪?”声音虽然有些哽咽,但也已经初步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大兴。”
“大兴?”慧正只在书本和夫子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国运大兴么,这个名字很有趣啊。
慧正是不清楚这里到大兴是有多远的,反正他这几天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心中对于夫子的怀念早就被马车的颠簸替代了,反观慧智,坐着就是一个高僧,丝毫不被外界影响。
等到他们到了大兴已是几天后的黄昏,入眼的城池并没有想象中的宏伟,书籍的修饰总是带点色彩的。守门的兵卒,过往的商客,匆忙的行人,这些都是这座城池不可多得的景象。
大兴的天空是灰暗的。
城里的客栈是昂贵的,特别是对于这座城池而言,但慧智从不关心这些,那些金灿灿的金子在他的行囊中似乎从未缺过一般,坐马车如此,最好的一辆,住客栈也是如此,挑的自然也是上好的住房,但晚餐吃食却是有些不尽人意,依旧没有半点荤腥,慧智对这些规矩是从不肯破的,寺院如此,外出也是如此,慧正向往了很久的饭食终是没有如他所愿。
吃着不知名的野菜,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其他客人桌上的饭菜。菜是不错的,至少比寺院内的饭食做的好吃,敢开店自然是会有开店的资本,但在其余客人的对比之下,自己过的那叫一个惨淡,一桌子野菜哪比得上其余桌上的大鱼大肉。
“多吃些。”慧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刻意没有去看慧正对于那些肉类食物眼热的目光。
慧正看着面前的饭菜着实没有胃口,特别是还能闻见其余的菜肴,那些肉类他是真的很向往啊。他看了看慧智,吃饭还是那么慢条斯理,一口饭一口菜,从不多做多余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拿起筷子继续向桌上的食物厮杀。
吃饱自是能吃饱的,但那股遗憾感却是随着夜深消散了,夜深自是睡觉的时刻,但今夜的慧正却在看着窗外,天空的繁星闪烁,月如钩的场面他见过不止一次了,怎么都是看不腻的。
夫子不信佛,佛家和道家本就互相看不惯,那想必他是能入仙籍的吧,瑶池仙乐,凌霄乘鹤,这些书中的语句想想就真美啊,夫子现在应该正在瑶池宴饮琼浆玉露吧,在这些欢乐中也不知道他忘记自己没有。
夜深是适合胡思乱想的,但这绝不包括慧智,慧正还在望天空他就已经睡着了,天空再怎么望,夜晚也还是那个夜晚,慧正弱小的身躯是扛不住身体的作息时间的,没多久,他就趴在窗口睡着了。到底,他也没睡上这上等客房的床。
早晨的温度极低,特别是这种深秋时节,天还是灰蒙蒙,慧正是被冷醒的,醒过来的时刻就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下雨了。窗外的世界是湿的,雨声很大,湿漉漉的冷空气经常会顺着窗缝往屋内散去,慧智是睡得很舒服的,丝绸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是感觉不到寒冷的。
相较之下慧正身上那宽大的僧袍着实不忍直视,他的出现对于寺院来说完全就是一个意外,慧法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他的衣服,大概想着呆在那的时间并不长,天气也并不是很差,就没费那个功夫。
湿漉漉的空气顺着宽大的袖袍吹进去,那感觉比什么都清醒,冷风一吹,慧正就睡不下去了,看着窗外那被雨浇灌的世界,听着那嘀嗒的声音,心中多了一些孤寂。
慧智醒了,窗外的雨依旧没停,但慧智似乎没打算停留,吃过早饭就带着慧正往城外走去。这个时辰,入城的人远比出城的人多得多,慧正他们的斗笠挡雨装扮在这着实不少见,城外是自由的,雨打霜叶,斜风细吹,这样的声音再加上一老一小的和尚真的是一副极美妙的画面,除了地上的泥地不好走以外,真的没什么不好了。慧正不知道慧智为什么这么着急不等雨停了再赶路,也不知道他为何对大兴城那么熟悉,昨日三两步就找到了那座客栈的存在。
雨天的道路真不好走。
大兴是到了,但他们的目的地还没到,慧正不知道慧智要将自己带去哪,他的前面是迷茫的,慧智沿着城外走了六七里的路,才带着慧正钻进了一旁的小道,慧正现在很怀疑这个老和尚是不是忘了前进的道路,才带着自己乱窜。
这条小路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间绕了多少个弯,多少条道也是记不清的了,慧正只觉得自己腿很酸,这细胳膊小腿的怎么抵挡得住路途的折磨,但看着慧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很有目的性,他才不怀疑这个老和尚在带着自己乱窜了,直到雨停时,他才彻底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入眼的山庄是宏伟的,加上刚停的雨息更是一副世外隐居的气象,楼梯旁蹲伏着一只石龟,龟背驼了一面石碑,碑述四字:兵者伐谋。石龟还是很有历史韵味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东西经历的时间一定不短,岁月总是会留下些许痕迹的。
慧正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准确来说,这个山庄是没有大门的,依地而建的墙体是极为契合的,慧正站的老远也能看见正门内的石墙,上面有很多雕刻,但现在的自己看不清,隔得实在有些遥远,不说入门的长阶梯,就说前进的这片道路,还有竹林的覆盖,看着着实很遥不可及。
慧正很想看看这座山庄的牌匾,但那上面的字他不认识,慧正自幼也是熟读诗书的,所熟悉的字也不能说少,但这个字,他大概能区分形状,就是看不懂这个书法,因此连带着字形也是不认识的。
但对于这样的人家,就是随手写一个上去那也是极富诗韵的,更何况看这书法的模样就是用心雕刻的,怎么可能是随手写的,一定有其他讲究。
慧智带着慧正刚登上大门的阶梯,门内石壁旁就钻出来一中年人,他的胡须极为显眼,修剪的十分工整,穿着也极为考究,一袭青衣,头配古冠,腰间有白佩,长靴有嵌玉,慧正发觉自己接触的人都不简单啊,哪像自己,只是一个孤儿罢了。
“贵客临门,孙泽有失远迎。”名叫孙泽的中年人态度放的很低,他的对象自不是慧正这个小和尚,慧智很平稳的受了他这份礼,没有半点推脱,慧正看得出来,慧智是对这些虚礼已经习惯得很自然了。
“不知贵客今日登门有何要事?”孙泽看向了慧智,他的眼中有些畏惧。
“找寻你家主人,让他履行当年旧事。”慧智的话很轻,但却是不容置疑的,慧正已经怀疑他是不是把前半生所有的气场堆在此刻一起释放了。
“贵客息怒,我家主人如今不在庄内,请二位在庄内短住几日,我这就差人书信我家主人。”孙泽是很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和尚的,早年他跟随这孙家主人见过的都刻在他心里了。
“好。”
“二位,请。”孙泽作出请状,向前带路,往庄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