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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何待来世

冯矜楚孤身一人来到水月庵,尚未进庵门,胎儿却要降生,庵里庵外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得爬至庵外屋檐之下,躺在墙角只觉剧痛难当,冯矜楚心里苦楚不已,不仅自己大仇未报,又在这荒郊野岭产子,只怕母子皆难保全。

冯矜楚自觉生死难料,见那庵墙斑驳之处隐隐有一观音画像,便挣扎上前拜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若保佑我今日不死,腹中幼子安康,冯家得报大仇,请让我铜钱抛出落下时字面朝上。”说罢合什行礼,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钱抛出,落地看时却是字面朝下光面朝上。冯矜楚哪里服气,再抛三次依然如故,待要再抛时,正值天气寒冷铜钱举在手里冰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我在这里求观音做什么,既然铁了心要报仇血恨,只要剩口气在定要杀了那贼人就是,如果苍天无眼今日横死,变了厉鬼找那恶贼寻仇就是。是生是死总不能放过了他!”心意已决,一丝丝慌乱倒也没有剩在心里。

于是慢慢忍着剧痛,把周围干草抱一大堆,再把包裹里有用的布片取出摆在一处,把墙边一个破瓦缸在庵前溪里洗净,装了半缸溪水摆在干草边上,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等那胎儿降生。

或许真是上天有眼,那胎儿生产倒是出奇顺利。却是个女孩,冯矜楚用破缸割断脐带,用冷水胡乱清洗了胎儿脸颊,周身擦拭几下。赶紧用布片包裹扎实,解开胸衣塞进怀里,那胎儿被冷水一冻,哇哇啼哭。冯矜楚熬的实在辛苦,见小儿无恙,又对观音像拜了几拜。

那日恰逢霜降,便把女孩取名冯霜,冯矜楚辛苦折腾将近一天,眼看傍晚天黑,气温越来越寒冷,这屋檐下如何熬得过去,于是点燃干草,又烧着粗粗长长一跟桐树枝,这桐树桐油甚多最不易熄灭。看远处有些稻田高梁,思量附近总会有农人,如此寒冷天气,只得到农舍求宿一晚,于是拿起火把,顺路寻去,艰难走过两里左右,寻到三间茅屋。主人却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老汉姓李,妻子胡氏却是个哑巴,独子从军戍边,十年前就战死沙场。老夫妻可怜冯家母女遭遇,便留着二人住下。天下可怜人怜惜可怜人,李老夫妇一直劝告冯小姐不可与那恶徒争锋,倒不如留下从此四人作伴了却余生,每每到此,冯矜楚眼前却总浮出血泊里父母丈夫的影子,哪里肯善罢甘休。

冯矜楚在李老家住下半年,净莲师太才回来水月庵。冯小姐便到水月庵跪求净莲师太收为门徒,净莲师太听她诉说过往遭遇,虽也心生怜惜。但到底是得道高人,见冯小姐满脸杀机,双眼血红,心中仇恨根深蒂固,没半分出家人模样,知她尘缘未了,总不肯收她为徒。冯矜楚风雨不改每天早晨来跪于庵门之外,除上下午间与晚上回去六次喂奶之外,半夜三更也不离去。

此时已至夏天,白天酷热夜晚微凉,冯小姐整天不是跪在日头下,便是路上来回奔忙赶去喂奶。终于支持不住昏倒在水月庵前,净莲师太只得把她救回庵中医治。

待她清醒好转,便把世事因果报应说与她听,慨叹人生生死有命,皆是轮回报应,一切俱是天数使然。冯矜楚听到这里,翻身拜于净莲师太脚下,一字一顿说道:“师太,如果说生死有命俱是轮回报应,一切皆是前世孽缘,那么曾炆祖今世欠我的,我便今世报了他,如果前世我欠他的,也今世一起报了他,两方清算做个了结,何待来世还要纠缠不休,岂非来世还脱不了这红尘苦海么?轮回报应何日是个了局,不若今世一起消了这孽障。”净莲师太最喜自强自胜之人,见她如此说,便道:“施主尘缘未了如此执着,出家拜师是不必了,但若非要学武功,却也简单,老身本庵祖传武学不能传授于你,江湖中各派功夫却也懂得一些,未必不能胜那姓曾的,明日开始我就传授你几样功夫,只是以后闯荡江湖切不可说是我徒弟,否则严惩不贷。”

从此冯矜楚把名也改作冯荆楚,荆楚乃荆棘鞭打犯人之刑名,冯荆楚改名以罚罪之意。日夜跟随净莲师太学艺,小孩冯霜也在庵里与二人作伴,冯荆楚学艺堪堪两年。一日净莲师太接到一封远方来信,神色凝重,隔天便辞别冯荆楚而去,临行再三叮嘱冯荆楚学艺未精不可私自前去寻仇,冯荆楚有自知之明每日只在庵里练功,除去陪伴李老汉夫妻以外哪里也不曾去。

哪知半年不到,江湖中传来净莲师太圆寂的消息,冯荆楚外出打听半月,证实消息属实,思前想后只得把冯霜托李老夫妻照顾,自己离开水月庵,即有找曾炆祖寻仇之意,也一路打听净莲师太死因,要寻她舍利子回水月庵安葬。

冯荆楚流浪江湖寻找跟踪曾炆祖,到云南摩梭族时偶遇一当地女侠,此人功夫高强世所罕有,为人慷慨仗义豪情万丈,最喜欢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只是风俗性情与中原不同显得极其怪异,女侠极佩服冯荆楚品格性情,便教她极厉害霸道的暗器与使毒用药功夫。只是一个条件要求,抓到曾炆祖那淫贼时,把他押解到她的地界,不可私刑取他性命,要让他受天下无双之苦果。

那些各种药丸也是那女侠所赐,冯荆楚辞别离去,一路打听寻找哪里有采花大案,哪里有姑娘受害。功夫不负苦心人,曾炆祖那天杀的淫贼流窜各地虽然神出鬼没,但仗着轻功绝佳作案却极勤,冯荆楚一路寻访慢慢摸出规律终于越追越近,刚刚追到同一城里,当夜曾炆祖就犯了案,冯荆楚到时那贼已然离去。她回忆当年自己苦处,便赶去看那受害女子,那女子正要悬梁自尽,却正好被她救下。冯荆楚便与她说自己遭遇以及如何报仇之事,那女孩父母亦哭诉劝诫,那女孩尽然回心转意,决意要跟随冯荆楚一起寻仇。此后冯荆楚与她结拜姐妹教她功夫,二人结伴跟踪曾炆祖,此后十几年,曾炆祖作案四百余起,二人先后救下近二百人性命。自愿跟随二人报仇血恨者四十几人,但只有十年前得救的十几个姐妹武艺练的长久,功夫深厚,可以上前厮杀。后来晚些的姐妹,功夫毕竟浅薄些。或化装作饵,或妆作男人,只是几个一处四下打探消息。敢明刀执杖与那禽兽厮杀,也才是近五年的事,冯荆楚十一年前因思念爱女也曾回过水月庵一趟。哪知周围乡民因躲避瘟疫全都他乡逃难去了,附近几个村庄连个人影也没有。

李老汉夫妻与冯霜老的老小的小,生死未卜自然凶多吉少,此后冯荆楚每三年回去一趟,却次次都扑了个空,只得把两处打扫修葺一番又行离去,江湖走动时也各处留意,只是丝毫访不得一点音信。

十几年来这其中苦楚它人如何知道,众人见她面容憔悴,皮肤晒得黝黑,面上凶光杀气已然消失殆尽,只是慈祥的看着冯霜,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一刻也不松开。众人一路听她说来,初时只觉那恶贼行径令人气愤,后来又可怜冯夫人遭遇,及至听她身怀六甲千里迢迢赶赴水月庵,独身一人荒野产子,流浪江湖近二十年追踪仇人,救下数百人命,众人不由肃然起敬,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钟宛儿与沙正冰又比别人耿直质朴一些,不由暗赞冯荆楚乃天下第一侠女,其勇毅坚强冷静果决之处须眉男儿也自愧不如。钟宛儿上前扶住冯荆楚肩膀,心里暗自思量:“我钟宛儿以后也要做个冯女侠一般的女子,哪怕做到一半好时,也可称为巾帼英雄女中丈夫了,我看她才是天下第一了不起之人!”

何嫌钟听到气愤憋屈之处,拿条鞭去树下把曾炆祖又抽打了百十来下。那贼痛得蛆虫一般扭着一团,听到后来越觉冯荆楚了不起之极,这时丁家庄外又陆陆续续赶来二十几个各色打扮的女子,年长的三十几岁,小些的才十八九岁。进来都叫冯荆楚作大姐,显然都是被救的女子里最勇敢坚强的那四十几个人了!众人明白原委眼里都报以钦佩赞许之光,连王镇钟与钟敬这般老江湖也觉佩服之极。

通常越老的人里越难佩服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尤其一个很成功很有影响力的老男人那就更难,尤其那个比他年轻的人还是一个女人,很显然冯荆楚却做到了。

众人皆听冯荆楚诉说过往之事与离别之情,对今日冯家母女重逢均感皆大欢喜,又对冯霜十几年来流落江湖甚感好奇。钟宛儿与冯霜混的最熟便问道:“霜妹子,快把你十几年来之事说与你妈妈知道,这些年可让她想死你了!你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们也都想听听!”冯霜自幼流浪江湖,此时重逢亲娘,双眼已哭的红肿,只是她自小孩时期多数时间无依无靠,生离死别之事所见极多,所以情绪平静起来也是极快。

冯霜道:“很小之时跟着李爷爷奶奶逃难之事,已经渐渐记不起来,只是依稀还有些印象……”钟敬钟宛儿沙正冰三人想起铁高峰诉说净莲师太圆寂时交代遗物之事,所说水月庵里两岁多大女婴自然是冯霜无疑,据铁高峰所说他去水月庵之时,已然寻不到那女孩踪影,由此可见李老汉夫妻带冯霜逃难之时,当年冯霜尚不够三岁,也是她母亲离开不久之时,冯霜那时年纪自然是记不清楚的了。

冯霜继续说道:“更早的事我已记不清的了,只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太原周家度过了三年我是记得的……”王镇钟接口道:“这里的事或许我还有些清楚,你说不上来时,我补充一些,你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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