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儿进了小店厨房,问店家买了几样肉类蔬菜,系上围裙亲自在灶前料理,沙正冰也在厨房帮忙,果然犹如一对山村小夫妻一般。店家夫妇乐得自在,不住口夸奖二人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好姻缘,钟宛儿也乐意听她奉承,不多时果然烧出几份小菜。
二人对坐小酌,回忆几个月来的经历犹其对星云大师与秋明月二人的感情不胜唏嘘,如果也能像蒋仲康夫妻一般相伴到老,就算一世都在那山寨务农又有何不可。钟宛儿钟情沙正冰以前,对于旁人闲谈别人的情事,几乎毫无兴趣,丝毫也不觉得有趣。但自与沙正冰两情相悦以来,一下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听星云大师说他旧事时,钟宛儿就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想到此钟宛儿不觉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有时觉得,其实能和沙大哥在一起,即使平平淡淡也没有什么不好!”沙正冰握住她的手点头称是,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良久,好一会以后,沙正冰突然说道:“我想把这事看的最透的一定是那位姚师弟了!”他说的姚师弟自然就是姚平安,他们之间因为敬重王镇钟年长,与姚平安何太冲他们都以师兄弟谦称。钟宛儿和沙正冰与姚平安相处几个月,二人知他总是与世无争的豁达态度,又最是善良细心极会照顾他人,二人对他都颇有好感,钟宛儿听沙正冰说起姚平安又想起那日雪崩之事,不禁又多了几分伤感。眼见一大好青年如今生死不明,死的可能性还比较大,的确是很令人惋惜的事。沙正冰与钟宛儿都这么觉得,那么姚平安究竟是生还是死呢?这还得回到祁连山星云大师石屋后的山峰说起。
那日司徒炎与星云大师一番大战,赤焰魔功大战六合纯阳功,两大纯阳真火的阳刚真气神威绝世,竟然烧毁了方圆四五十里的一片百年松林,那山火弄得烈焰炙天浓烟蔽日。星云大师与司徒炎原本在江湖中乃是世外高人的隐士名头,司徒炎赤焰魔功独步天下的威名大多数人也只是道听途说,除江湖中极有身份之人以外,并无多少人亲眼目睹他的盖世神功,这日二人再数百人面前施展神功烧毁山林,后来又弄得数座山峰雪崩冰塌地动山摇,二人名头在江湖中传说得越来越神通广大,几乎成了近半年来江湖中人每日必谈之资,也是各处争辩讨论的焦点,酒馆茶楼里最热门的话题。只是这一切司徒炎与姚平安都听不到,不是因为他们耳朵聋了,而是因为他们仍在一个别人到不了的地方。
他们还在祁连山那座山峰,而且掉进了那个火山口,那火山口原本在山峰顶端,终年冰雪覆盖,那日雪崩之时,司徒炎为防止被冰雪掩埋,他便抡动姚平安带着自己跃上了那火山口,那火山口原本是峰巅之处,司徒炎自以为在最高处较为安全——待冰雪滚下去之后站在山石上即可。哪知脚下巨冰松动下坠,那小山峰般巨大的冰块却是坠向火山口里面去的,四周雪雾弥漫又看不见东西。他与姚平安坠下去二三十丈才看清四周山壁好像铁桶一般严丝合缝的围着,那山壁陡如墙壁冰雪覆盖着、四面雪白耀眼。往下看时云雾缭绕看不到底,二人直往云雾里坠落下去。姚平安心里想到这次死定了,不知冯霜师妹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伤心?家中父亲母亲不知这几年身体是否安康?田地里庄稼收割没有?爷爷一个老夫子年纪大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东家请他去坐馆(古代私塾里教书先生被人聘请教导子弟)?师父与师兄弟们一定没有葬身冰雪之下吧!心里胡思乱想,耳旁风声呼啸,突然脚下巨冰咵嚓一声巨响,好似被山壁撞了一下,碎冰飞溅。
这时二人眼前一亮,已经从云雾里穿了出来,只见脚下巨冰已擦着山壁咔嚓作响,下坠之势已经慢了许多,两边山壁已倾斜许多不似上面陡峭,那巨冰又往下滑了四五十丈终于慢慢停下,那小山峰般大的巨冰已被崖壁碰撞摩擦得只剩半间房子大小。
四周山壁围得铁桶一样严密,抬头看天都被雾气遮挡,周围光线十分昏暗,二人又往下走了三四十丈才到谷底,中间却是一个巨大水潭,潭水清澈如镜却深不见底。水潭约摸有三四十亩面积宽广,周围俱是些野花杂草如月牙一般绕着水潭三面,草地面积也有十几亩左右,这不知几万年前的火山深谷,底下居然也如此宽广。
水潭另一面紧挨山壁连个立锥之地也几乎没有,那潭水触手有些温暖、蒸汽缭绕,想必山口云雾就是潭水蒸腾所致。
姚平安惊魂稍定,只觉疲惫不堪,依着一块岩石沉沉睡去。司徒炎四处查看,只见四面山壁陡峭,除零零星星的石缝间生着些野草之外,并无多少可攀爬之处。往上百几十丈高只见云雾不见山口,云雾之上还有多高却不得而知。司徒炎绕着各处看了四五圈皆是如此,情知再难出此山谷,不觉一阵心灰意败之感袭上心头,心想自己数十年身居苦寒之地修炼武功,如今年过半百,虽然闯下些虚名——这虚名虽然也颇响亮,但终究没有多大真实作为,他一生高傲自负野心颇大,困死荒山这叫他如何心甘,这灰心其中又夹着六七分愤怒不平。他四处乱转正自懊恼,却见姚平安无事人一般睡的正香,那怒气更是浇油一般,上前在姚平安大腿就是一脚,这一脚虽没催运内力却也极沉重。姚平安睡眼惺忪,见司徒炎怒气勃勃盯着自己,他便起身走开二三十步,又依靠另一块大石头就要睡觉去,一直未曾对司徒炎说过一句话。
司徒炎见姚平安一个武林中籍籍无名之辈,对自己居然一脸厌恶毫无恐惧之感,也不曾讨一句饶。不觉越加恼羞成怒,上前运力举掌道:“无知小辈,真的不怕死吗?”姚平安懒懒翻个身背对司徒炎道:“司徒巨侠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还懒得在这里一世陪着你呢!”司徒炎火冒三丈,一把提起姚平安像拎小鸡一般轻松,司徒炎说道:“好!好!好!我让你这黄口小儿知道我这司徒巨侠的厉害!我也领教领教你这黄口小儿的高招!”姚平安被他在山峰顶上抡起来之时,早已吓得半死,后来巨冰下坠都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他知司徒炎蛮不讲理。常常仗着武艺高强欺凌他人,姚平安自知与他难以相处,心想早晚是死何必受他鸟气,也就把心一横,处处与司徒炎对着干。
司徒炎把他拎到一处平地,重重往地上一扔,“来来来,有什么招数耍给司徒大爷看看。”姚平安倒在地上,摆出一付又要入睡的姿势,口里大叫:“来来来,有什么高明本事耍给姚大爷看看,姚大爷看看你有什么值得夸口逞强的。你这老浑球害得星云大师与你老母半世分离孤独终老好不凄凄惨惨,说什么盖世神功又如何赢不得星云大师,依我看星云大师如果不让你三分你怕在那山下比武时就葬身火海去了!与我逞强有什么能耐,有本事一掌拍死我!”说罢坐起身伸长脖子等在那里。
姚平安后面几句话句句戳在司徒炎心中痛处,司徒炎自幼被星云大师救助抚养,星云教授他武艺照顾他生活历来呵护备至,一直情同父子,只是后来星云与司徒夫人日久生情,司徒炎便认为星云只不过也是为贪图美色而已,便一一否定了星云数年来所作所为。当初司徒琅教诲他说人心险恶绝不可信之言,仿佛被星云一一验证。所以对星云由爱转恨,爱之深恨之切,年少之时哪里分得清楚,当初便要挟母亲与他分离。只是星云离别之后,司徒夫人数年来郁郁寡欢再未见她笑过一次,司徒炎成年之后见母亲如此虽然心中有些动摇,但他倔强偏执绝不认错。
后来秋兰心十六岁后也怨他不通情理离他而去,司徒炎对母亲与星云大师虽然心有芥蒂,但对妹妹秋兰心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把这妹妹看着心肝宝贝一般,从不逆她丝毫心意,哪知连秋兰心也怨他不通情理,此事对他震动极大,至今令他伤神废脑也想不明白。
今日他被姚平安泼妇一般数落,句句话如刀子一般捅在心上,盛怒之下本想一掌拍死姚平安,转念一想定要他死个服服帖帖,要让他对自己盖世神功心服口服才让他死罢,便点了姚平安哑穴与其他几处穴道,远远坐在一边生气去了。
原来在山路中与星云比武之时,司徒炎双目赤红如血,已然尽了全力,星云大师却如水上之舟,水涨船高不过借力而已,虽然赤焰魔功神威烧了松林,但司徒炎久攻不下必然气血翻腾走火入魔而亡。哪知星云恰在这紧要关头让他们去峰顶冰峰上再去比试,司徒炎借这机会歇得一口气,才避免了那走火入魔之险,他这赤焰魔功最喜冰雪寒冷之处施展,星云恰好又选在冰峰之上,难道星云这又是恰好选得如此好的地方给他?当初他也以为只是巧合,或者说他明明知道星云大师让了他他也认为只是巧合。今日被这无知小子喊破,连他都已经看了出来,那自然星云大师是真的让了他的,这使司徒炎的信心受到打击,他心里很难过,他一直觉得赤焰魔功是天下第一的绝世神功,不可能比纯阳功差,这是他的家族荣誉,也是他冒险也要把纯阳功与赤焰魔功三七开练习的原因。
当然司徒炎他不知道的是,姚平安功夫浅薄自然看不出来星云大师让他之事,姚平安只是撒泼一般要羞辱司徒炎罢了!哪知恰好被他说中。司徒炎自幼与母亲及星云大师在雪区荒野长大,颇不善言谈交流,在他成年之后,江湖中人忌惮他赤焰魔功威名,又厌他刚愎自用
的性格,所以朋友极少,数年来也无甚么人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今日被姚平安一番话戳得难受之极,震动自然也是极大。
司徒炎闷坐半晌,脑子里胡思乱想,经过两场打斗,这时肚子里咕咕叫唤起来。司徒炎四处张望不见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他便走近水潭边缘,那潭水清澈如镜,里面果然有无数大鱼往来游走。
司徒炎草原里长大哪会游泳,只在潭水边缘抓到一只半斤不到的小鱼,他取出腰里匕首,把小鱼剖腹清洗干净,扯下地面几把枯草握在手里,默运赤焰魔功,枯草慢慢冒起白烟,片刻便燃烧起来,司徒炎用匕首挑着小鱼在火上烧烤,顿时鱼香四溢。司徒炎见姚平安直勾勾看着他手上鱼肉,喉头上下跳动,那小子显然也饿得慌了!司徒炎心里好生得意,眼珠转了几圈,上前解开姚平安身上穴道,那小子报以他谄媚一笑,被司徒炎抬手赏了一个巴掌,姚平安的笑容便僵在那里。
司徒炎饿极,那鱼肉才烤到半熟便大口吃将起来,只是那小鱼毕竟太小,除去内脏鱼骨又能有多少鱼肉?刚刚勾起司徒炎食欲,那鱼便只剩一撮鱼骨。
司徒炎忍耐不住,便又回到潭边四处搜寻,眼看那潭水深处大鱼成群却抓他不住,这潭边水浅处却连条小鱼也找他不到,司徒炎往来搜寻两圈均是如此,原来他从未抓过鱼,不知鱼儿习性,弄得水响时鱼儿早就跑了,司徒炎正饿得难受,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时姚平安脱下长衣裤悄悄靠近水潭,哧溜穿下水去,向大鱼一般向那水潭深处潜水而去,不多时稀里哗啦一阵水响,姚平安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爬上案来,那鱼足有七八斤重,姚平安用剑剖开清洗,又捡来干草就着司徒炎火堆烤起鱼来。
片刻鱼肉香气飘满山谷,姚平安对司徒炎喊道:“司徒前辈,快来吃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