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无常说到容家父母叔婶十一人皆被自己所杀,脸上却连一丝羞愧后悔的神色也没有,怨空问的响亮,他也回答的干脆。仿佛屠户回答别人今天屠宰过多少只鸡鸭一般平常!沙正冰想他前面所说容家长兄死于怨空之手,容家兄弟数年来为报兄长之仇,居然兄弟六人练功时皆被容家七弟误伤至死。容家十七条人命皆死于容无常之手,这“鬼容无常”的名号果然不一样,难道他的使命就是来追索容家自己人的性命么?沙正冰对容家之人并无一点了解,也不知道其善恶底细。但对容无常一人几乎屠杀自己满门的残暴行径依然切齿痛恨,又见他如此大颜不惭,几次运动内力就要上前动手,但体内真气一丝不剩,又如何挣得脱那铁链。
容无常凶相毕露,一脚踏住怨空伤腿,举钩又在怨空左臂划了一钩,怨空浑身钩伤七八处,僧袍大半被血染的通红。嘴里却兀自不肯认输,咒骂容无常乘人之危,人品卑劣低贱之至,武功十二分的稀松平常。
容无常对于外人骂他人品如何卑贱早已百分百的习惯,如果没人骂他反倒不太舒服,所以怨空之言他并不以为然。但别人如果说他武功稀松平常他却十二分介意,他定然会撕烂那人的嘴。他今天同样要撕烂怨空的嘴,容无常面容扭曲,把铁钩划向怨空和尚的大嘴。
铁钩刚要触及怨空嘴角,却听两声劲风破空而至,声音尖锐刺耳直奔容无常咽喉与前胸,来势快如闪电。容无常来不及招架格挡,紧急之下一个侧身滚开三四尺,躲开两件暗器,回头看时却是两支细长的响箭,箭杆比寻常箭杆足足长出一尺有余,箭头绑有哨子,所以箭矢飞行时哨音尖锐刺耳。紧接着又是十几声尖锐哨声,连续飞向容无常与几名黑衣人。几人听见哨音之高亢,知道都是强弓硬弩所发,都不敢怠慢,纷纷避开。
沙正冰心里暗喜道:‘这位和尚今日总算能脱过死难,此人好生烈性!幸亏有人出手相援!’。沙正冰抬头看是何人拔刀相助,只见二十几匹马飞驰而来,当头之人威武雄壮,手持一条铁臂大弓,连发数矢射向几位黑衣人,随行之人皆是强弓劲弩箭如雨下一起射将而去,那领头之人不是蒋仲康又是谁?黄老六与容无常等人虽都是武林中成名高手,但听箭簇之声刺耳生疼,哪里敢怠慢?一边挥舞兵刃拨打箭矢,一边后退闪避。
蒋仲康老远看见沙正冰与钟宛儿被绑缚在马背上,领着众人一起围拢来,黄老六与几名黑衣人待众人靠近,手舞刀剑冲过来阻挡。蒋夫人割断钟宛儿身上绳索,见钟宛儿浑身乏力,心知有异,一把将她抱上马背楼在怀里。另一粗豪大汉从地上抱起怨空和尚扶上马背,单手拾起怨空那几十斤重大铁禅杖,轻轻一抛便抛到五六丈外蒋仲康手里,好似扔过去一把筷子般轻松!蒋仲康抬手接住。一身神力沙正冰与怨空二位壮汉也觉惊异,那壮汉扶着怨空同乘一匹健马。怨空嘴里直叫:“沙少侠身上铁链乃是精钢打造,非用和尚的宝杖才能剁的断它!”蒋仲康将沙正冰扶在一块大青石旁,将铁链摆在大青石上,抬禅杖正要剁,黄老六已绕过围着他的三四人冲到面前。蒋仲康眼快,禅杖一转砸向黄老六,黄老六知道蒋仲康成名已久功夫非凡,聚精会神舞动一双子午鸳鸯钺迎战蒋仲康。二人都是一代名家,顿时杀的天昏地暗飞砂走石。
蒋仲康一方几位是各寨寨主与与各寨高手,单挑未必都能赢过黄老六手下几位高手。但黑衣人中三人与怨空斗过一场,气力先自亏输,又远不及对方人多,不消片刻几名黑衣人俱被压缩在道旁一个角落。蒋夫人喊道:“寨主,救人要紧,卢兄弟,你们几位兄弟替下寨主。”人群里四五个青年转身扑向黄老六,蒋仲康退出战团,飞身跃到沙正冰身旁。挥起禅杖剁开铁链,一把将沙正冰抱上马背,那边姓卢的五个青年却拦不住黄老六,黄老六身法如电霎那间追到蒋仲康马后,挥动一双子午鸳鸯钺直割马腿,蒋夫人却早知拦他不住,一直张弓搭箭瞄准黄老六面门,待他刚追到蒋仲康马尾,一箭扑面射去。黄老六挥钺格开来箭,只觉手腕震动发麻,心中暗自佩服蒋夫人虽是一介女流,臂力之强箭簇之劲却远赛常人。一分神间,蒋仲康铁禅杖回身扫来,蒋仲康神力不输怨空,禅杖之沉重恍如排山倒海,黄老六功力虽高,奈何双钺却是短小轻薄兵刃,此路兵器胜在轻快短险,哪里敢硬接这条禅杖,只等倒纵七尺避开。
蒋仲康高呼一声:“兄弟们,撤!”众人一边放箭,一边飞马而去。黄老六与众人不敢追得太近,只得领着众人远远跟踪而去。容无常却有置怨空死地之心,今日怎能就此让他逃脱了去,快马加鞭攆在最前面。
蒋仲康见容无常追的紧迫便与蒋夫人说道:“夫人,看我射这贼子左钩。”蒋夫人弓弩在手,笑道:“寨主,何不看我先射他右钩如何?”回身一箭正中容无常右肩铁钩,铁钩当啷一声掉下地来,原来容无常怒火攻心,那响箭又三三五五的射过不停,他哪知那箭也有不响的,待听到箭矢破空之声正要闪避时。那箭却来的好快!早已把右肩背的铁钩射落。
容无常心中一惊,伏身马背,双眼仔细扫视前方众人,只怕又中一箭。蒋仲康高喊道:“小心射你左钩”,只听弓弦一响,容无常身法快如闪电,倐的一个侧身藏身于马腹之下,哪知左肩铁钩当的一声巨响,他虽藏身吊于马腹之下。那铁钩仍被蒋仲康射落地面!
容无常惊的一身冷汗,心中暴虐之气已被吓散两三分。脑中清醒少许,知道自己失了兵器追上去也无非送死,便回马捡回铁钩,老老实实跟在黄老六马后,再不敢上前逞能。
蒋仲康一路人马见追兵不敢靠的太近,心里也自然轻松了两三分。怨空在一壮汉马后答谢道:“和尚这条命这次多亏蒋寨主蒋夫人与各位寨主搭救!”蒋仲康答道:“大师不必客气,昨日若无大师通知消息,我沙兄弟与钟姑娘今日怎能得救,亏得大师缠住黄老六,不然蒋某如何追的上他几个?”沙正冰与钟宛儿皆不知如何原故,众人见二人一脸茫然,便把昨日之事告诉二人。
原来昨日怨空在剑门关以南七十里外官道旁住店,恰遇青城派弟子郑志刚急匆匆入店吃饭。莆田少林寺与青城派历来交往甚密,二人自然相识,郑志刚见到怨空如见到救星一般,嘴里“师叔,师叔”的叫过不停。怨空细问原委,原来青城山收到一封飞鸽传书,里面详细说明魔教风雷堂堂主在剑门关下拦截沙正冰与钟宛儿。传书之人深知青城派与沙正冰铁高峰等人交情深厚,又备细说明风雷堂堂主“吸星大法”如何厉害,连空喜大师也被吸空内力云云,只是书中却无落款,青城派掌门玄真子去大雪山迎接出关的师兄弟尚未回山。青城派中只有玄真子几个师弟每日教授着门人练功,还有玄真子的三个师叔终日打座,三位老道深知魔教与那吸星大法的厉害,便飞鸽传信青城派所属各地各处小道观,遍招门人回山。又连络川中各派豪侠齐聚青城山,只是玄真子一路同门之人不知已到何处,便派遣郑志刚一路寻找,顺便通知蒋仲康与各处山寨,前段时间听说震远镖局近期亦要路过此地,便让郑志刚一路留意镖局人马,务必要各方通知到位。蒋仲康川北各处山寨与青城派多年交好,各派久慕铁高峰沙正冰与静水山庄之名,况且魔教行事蛮横霸道,此事名门正派之间唇亡齿寒休戚相关,众人岂有不同仇敌忾之理。
三位老道中一人直奔峨眉山伏虎寺亲传口信。另两老道则帅领徒子门人守护山寨,准备接待各处豪侠。郑志刚也从青城匆匆下山赶来,一路上即寻不着师傅与师叔们,又碰不上震远镖局,蒋仲康山寨又远在几十里外。郑志刚分身乏术心急如焚。
你道青城派为何不多派弟子四下联系,单单只派郑志刚一人四处奔忙。原来青城派数月前因一处殿宇年久失修,时常漏雨。安排派中弟子翻修殿宇之时,于殿顶瓦面之间发现一本老旧剑谱,剑谱所绘却是一套精妙剑阵之法。剑阵却需九人组成,分上中下三个阶段习练。青城派交恶丐帮以来,那丐帮帮众数万高手如云,青城派人数不过数百,其压力自然不小。
玄真子迎接雪山出关门人归来,一来为共御强敌之意。二来本派武功最强者也是自己与那帮刚出关的师兄弟,如若本派有精妙剑阵,怎能不让这几个高手赶紧修炼。派中弟子九人一组每日勤练,全派却恰好单独多出一人,郑志刚虽是俗家弟子,功夫却高出同辈弟子许多!他天赋极高,每练一日剑法,其他弟子即使聪明伶俐的也要三五天才能领悟得到,那剑阵又极其难练。几个老道也只得派他这个能独挡一面的!其它人哪里有那充足的时间耽误得起!
郑志刚分身乏术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天幸逢着了怨空和尚,便央告怨空帮忙。怨空便替他往蒋仲康山寨带信,郑志刚继续沿路寻找玄真子诸人与震远镖局等。
两人分头而去,怨空一路飞奔直上蒋仲康山寨,把一路情况告诉蒋仲康夫妇。蒋仲康鸣锣放烟招集周围二十几位寨主,除苏巨方身在外地未能赴约之外,各寨主连夜闻警而至。蒋仲康与怨空众人直奔剑门关,众人到达剑门关之时。沙正冰与钟宛儿二人已经被青袍老人吸空内力负伤而去。众人从路人口中打听到消息之后,蒋仲康便与怨空商议,怨空先顺道找寻沙正冰与钟宛儿并设法搭救二人,如若寡不敌众也要拖延时间等候蒋仲康众人接应。蒋仲康一行人则尽量阻止青袍老人追杀沙正冰与钟宛儿,如若能够拖延时间直到郑志刚与青城派众位高手赶来相援,众人或许能以多胜少把魔教风雷堂聚而歼之,若能除掉青袍老人!也不失为江湖除一大患,为武林平息一场腥风血雨,阻止五十几年前‘吸星大法’重出江湖时的杀戮风波重演,众人或许能像当年华山群雄的诸位先辈一样名留后世,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壮举!
由此怨空一路赶来搭救沙正冰,蒋仲康帅领群雄直到剑门关下。当时那青袍老人正因为吸取沙正冰与钟宛儿二人内力导致体内各种内力冲撞紊乱,正在关道正中盘腿运功调理,青袍老人身边仅有两位黑衣人护卫。蒋仲康见对方人少羞于动武,蒋夫人却劝道:“魔教风雷堂行事历来不讲江湖规矩,常常以多欺少屠杀良民,穷凶极恶作恶多端人人除之而后快,给他们讲什么迂腐规矩!”蒋仲康长兄‘铁牛’寨寨主蒋伯健为人憨直爽快,听弟妹之言正合心意。
蒋伯健即是抱起怨空同马而乘那神力惊人的粗豪大汉,当即跃到盘腿调息的青袍老人身前,两名黑衣人哪容他靠近,一人手持短匕当胸而刺,一人举一对独脚铜人当头砸下,二人快如闪电,这些黑衣人中哪里有过庸手!蒋伯健身高不及蒋仲康,但身量却更加粗壮墩实,周身肌肉股股突起似要爆炸一般。他尽然毫不闪避,当胸硬接那闪电般刺到的匕首,匕首刺到胸前皮肤之时双手已牢牢抓住对方手腕,胸前只是多了一条刀尖划过的白痕,蒋伯健将黑衣人往怀里一拉,自己却顺势倒地,两柄独脚铜人全砸在拉过来的黑衣人头顶。这黑衣人当即头骨碎裂而亡,蒋伯健取过匕首站起来时已在另一个黑衣人背后,反手一割弟二人咽喉,此时两柄铜人还砸在那人头骨里尚未取出,只这一眨眼间两位高手顿时亡命,蒋伯健武功之高连相识多年的几位老寨主也大为惊异。其弟蒋仲康也自叹不如!
蒋伯健见青袍老人兀自盘腿调息,当胸便是一掌,那老人正运功到关键穴道之时,身外之事毫无察觉,此种情况以大多武林高手而言。此时需在一密秘山洞中闭关运功,受不得丝毫打扰,否则功亏一篑要么一命呜呼,要么终身残疾成为废人!
蒋伯健深谙此理,所以并未出全力,哪知那一掌打在青袍老人胸前,如若擂鼓一般,“蓬”一声闷响,老人纹丝不动,老人体内一股大力反弹,蒋伯健倒是手掌有些生疼。蒋伯健又羞又怒,双掌运力猛击,那青袍老人还是铜像一般坐着纹丝不动,哪里能撼动他分毫。蒋伯健运起十二分功力,施展起生平绝学密宗大手印,一掌又一掌拍向青袍老人。
蒋仲康深知家兄武功根底,家兄蒋伯健招式变化繁复未必全能胜过自己,但论掌力沉重雄浑却全在自己之上,见兄长如此霸道掌力还犹如蜉蝣撼树一般尴尬,知道青袍老人之身非一人之力所能伤,当即飞身跃到青袍老人背后,亦施展近来新练的蛤蟆功击其后背。二人四掌蓬蓬巨响之声不绝于耳,两旁路人均不知今日所见之人为何有此神力,一双双肉掌尽然都能拍出如此巨响传达数里之声,从前一整个秋天也落不尽的树叶——今日几乎都被几个人的击掌声震落的干干净净,但那青袍老人兀自铁铸铜塑一般岿然不动!
蒋氏兄弟二人合计全力拍出八十一掌,青袍老人胸前后背绵韧的绸料衣衫被二人强劲刚烈的掌力拍成碎末,那碎末雪花一般随风飞舞,但八十一掌却未能伤到青袍老人分毫。蒋伯健气的咆哮不止!蒋仲康一双手掌手腕发麻,心中暗自惊悚不已!如果一个人连手都不还都奈何他不得,自己快累死了居然还打不死他——甚至伤不到他分毫,这种感觉着实很恐怖,想到此蒋仲康不禁打了个寒颤,冷汗把背后衣衫沁得湿透。
恰好此时苏巨方骑马从外地归来,他素来暗自不服蒋仲康做了总寨主,便阴阳怪气揶揄二人道:“两位蒋寨主果然掌力盖世……”话还未说完,却正触着蒋伯健满肚子火头上。蒋伯健哇呀爆叫一声,双掌凌空向苏巨方击下,苏巨方万万没想到今日蒋伯健如此暴躁,躲闪不及。只得抬双掌相迎,四掌蓬然相触,苏巨方座下那匹高头大马一声惨嘶,口吐鲜血瘫坐于地,转眼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