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蘅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似乎是被一团温暖至极的水包裹着,热热的,很舒服,这是一种让她放松的温暖。沉醉的同时又忍不住害怕。
这是哪里,她又该是谁?
燕蘅仿佛连思维都受限了,尽管在梦里,但还是想睡过去。
她不想勉强自己,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又是黑暗。这一年,她六岁,祖母六十岁。如今,她十七岁,祖母六十岁。总是带着祥和笑意的人收获了真正的祥和,将她留在了冰冷的世间。
漫天的火光,渐行渐远的小小的背影,被地平线吞噬的光彩。窃窃私语的细微声音,惊慌失措的叫喊。
再然后,饥饿,寒冷,欺凌,打骂,被拐,羞辱。
也是一个黄昏,她的面前站了个年轻人,长着一双柔和的眉目,青竹一般的身形,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恍若神祗的清华。他笑:“你好,阿蘅”
年轻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地方,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他说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从泥淖直接进入了天堂,光明骤然洒落让她分外不适。她一直在做鬼,忽然成了人。对前路的恐惧甚于欢喜。年轻人牵着她的手,说:“莫怕”
那里的生活很好,她衣食无忧,她无人欺辱,她嬉笑怒骂皆由己,那个年轻人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引气入体,教她功法秘术,却不许她喊师父,她便随着其他人喊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国师为大人。还有那个仅仅比她大了四岁的小叔叔,总是来这里陪她,带着平日里吃不到的点心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十岁那年生了场病,病了两年。病好后,年轻人给了她一封信,让她去昆元宗拜师。
她问:“你嫌我烦了,要赶我走吗?”
年轻人还是那般的清淡柔和,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头,被她一巴掌打掉。
年轻人说:“去吧,阿蘅”
他说:“此次一别,永无再见之日,前路漫漫,阿蘅,莫要回头”
阿蘅,莫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从那以后,燕蘅便再也不会哭了。她笑着走过山坡,笑着跨过河流,笑着走过冬秋,迈过春夏。她笑着亲手将自己唯一的朋友收敛安葬,笑着流出了最后一滴泪水。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如同云烟消散在过往,而未来却是黑暗的冷漠无声。
燕蘅不愿拜师,她不愿!
没有人会喜欢收一个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做弟子,更何况这个人的前途暗淡无光。所以她不愿拜师,就像她讨厌苏盈一样来的莫名其妙。
燕蘅歪着头,看着名叫阿蘅的孩子在苦苦挣扎,劫掠,血腥,眉眼越发明晰,戾气越发浓重,渐渐的,女孩子的眼里再无什么清澈如水,血腥晕染开讥诮冷漠,却能被她很好地掩藏。
看着自己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时总是一副温善纯良的样子时,燕蘅客观点评:演技不错!真应该让苏盈看看,这才叫演技派,她一个走偶像路线的指只会哭哭啼啼也好意思自称白莲花。白莲花都比她能装好吗?
其实这也是燕蘅悲剧的原因之一,燕蘅向往强者,崇拜强大实力,在她看来苏盈虽然勤奋修行,修为高,进阶速度快,但为人柔弱,一直娇养在家族和宗门,战斗经验几乎为零,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实在没用。但她不知道身为女主都是有光环加持的,就凭着苏盈有才有貌有个性,还有包括君墨宸在内的一大票男子的喜爱,就足以将她这样的炮灰秒杀了。苏盈想做什么只需一个为难的表情,有的是人帮她去做,要想暗中把她人道毁灭,得手的几率根本不存在。
但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燕蘅明显接触不到这么反人类的设定,她只知道苏盈这类人是受天道保护的,轻易动不得。光想想就很心塞。
其实燕蘅与苏盈也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只是看着苏盈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要么和君墨宸打情骂俏,要么和其他人打情骂俏,君墨宸吃醋她便要死要活的,这真的,让人牙疼。一直看下去,燕蘅怀疑自己会受到污染变成脑残。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走着神,耳中传来一阵笑声。燕蘅心里微觉奇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声音时断时续,忽远忽近,好像近在耳旁,又好像远在天边,无论怎么样走都走不到。
拨开层层迷雾,绕过种种幻境,燕蘅终于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应良久,她微微一笑,像一个方向行了一礼,道:“不知前辈何人,将晚辈困在此地是何用意?”
那声音倒是爽快,道:“你这孩子果真不错,竟能看破本座的幻术局,也罢,相逢便是有缘,你也是这千万年来第一个打破封印的燕家后人,便走近些,让本座看看你”
这是一个女声。
燕蘅依言走近了些,那迷雾消散,中央出现一素衣女子,墨发未曾绾起,直直垂在身旁,凤眸清亮,肤若凝脂,便是尹罗,苏盈一般的人物也是远远不及的无双美貌。此刻看着燕蘅,唇角勾起,温暖和煦。
燕蘅又是一礼,不卑不亢:“见过前辈”
那女子问:“你姓燕?”
燕蘅:“是”
女子说:“难怪,不愧为我燕家后人,确实有本事”
燕蘅微微挑眉,这里头有故事?
察觉到燕蘅的疑惑,女子倒是很好心,笑道:“本座也是燕姓,今日感应到族人血脉,特来现身一见”
燕蘅:......?
在女子的解释下,燕蘅弄清楚了三件事。
第一,此人是燕家老祖宗,在上古神魔之战中陨落,神识封印在青铜鼎中,沉睡了上千年。
第二,此神物在机缘巧合之下于燕回山现世,引来神魔厮杀。燕蘅把这些人一窝端了,鲜血溅在青铜鼎上,解开了封印,将她放了出来。
第三,燕蘅是上古燕家后人,在幻术上天赋异禀。
这话听着没毛病,只是燕蘅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落入一种约定俗成的被束缚的轨道中,这种感觉令她分外不适。
她不知道,这种轨道名叫套路。基本上每一个主角在历经生死考验后都会有奇遇,其中最重要的是得到一个储物戒指或随身空间,里面会遇到器灵或者祖宗或者前辈,将自己收为徒弟或者结为知己,传授高阶功法和不外传的宝物秘笈,可能还有海量的灵石仙器药草,开挂走上人生巅峰。
燕蘅不信套路,但此时她不得不信。因为这位老祖宗说:“你受过伤”
修仙之人没有不受伤的,但老祖宗说:“你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根基被重创,筋脉骨骼尽断,虽然天资异禀,但难以修炼”
燕蘅沉默了,因为她说的很对。
祖宗手里一挥,一份玉简悬浮在了燕蘅的面前,她道:“你到底是我燕家后人,这便是本座给你的见面礼,可助你修行”
燕蘅沉默了一会,问:“你为何要帮我?”
女子笑意盈盈地看了燕蘅一会,说:“你是我燕家后人,如今燕家覆灭,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帮你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燕蘅明显不信。
女子无奈道:“好吧!本座有私心,希望你能找到材料,为本座制一具身体,本座想要重见天日”
燕蘅问:“那您平时生活在哪里?”
女子道:“你看看你的手”
燕蘅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左手中指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银色的指环,上面嵌着一枚枫叶状的晶石,散发着淡淡灵气。
女子道:“本座便生活在这戒指中,长久不曾现世,本座现下有些乏了,会休眠一段时间。戒指已经认你为主,你若需要便进去,里面有一些资源助你修行。不必要时莫要唤我”
燕蘅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就已经消失在原地了。她正不知该如何,便感到自己急速地坠落下去,没有多少功夫,便看到一道刺眼的光线。逐渐变成了两道,三道,成了一片清晰的景象。还有耳边的那一声“燕师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