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臻一直知道自己的小侄女不是一般人。两人就差了四岁,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真正相处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间燕蘅跟着白少桓住在凌沧山上,凌沧山万径人踪灭,除了白少桓那个变态,没有谁能久待。因此,白少桓将燕蘅带回来的时候他抗争过,只可惜抗争无效。
那时候燕蘅才八岁,他也才十二岁,还没有建立自己的王府。燕蘅的身份有点特殊,不能送到皇宫里来。要住在外面也迟早会被那些人发现,所以只能带回灵钧台。
等到他有了自己的府邸,燕蘅已经生了病,不再下山。
凌沧山山高水险,往常黎臻是这里的常客,有白少桓坐镇他不用爬山,直接拿着灵石走传送阵就到了,但是如今白少桓已经亡故六年,这是他在白少桓死后第一次来,跟着燕蘅爬山爬到怀疑人生。
大概这也是先祖白素书选择在这里建立灵钧台的原因。灵钧台由南黎国师掌管,领的是祭祀之职。为了保持与粉丝之间的距离,维持神秘感,除了祭祀与新王登基不得下山。白少桓是南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但他真正长什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只是此人气质高冷不食人间烟火,自然而然觉得帅。
黎臻:“道理我都懂,但蘅蘅你不是异世修仙流吗,走的应该是实力派,走传送阵不行吗?”
燕蘅:“异世修仙流?何意?”
黎臻:“没什么,你真的不能带我走传送阵吗?”
燕蘅:“能,我只是不想飞罢了”
黎臻:“你大爷的”
燕蘅:“你确定?”
黎臻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开口道:“伯父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蘅哭笑不得,抓住黎臻手臂,足尖轻点,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其实燕蘅也没有御剑,她没有自己的本命飞剑,用的还是疾行术,速度快得有些匪夷所思。
其实黎臻恐高!
燕蘅知道,黎臻也知道。只是要走传送阵还要从半山腰爬下去,黎臻这厮绝对不肯,所以飞上去是最好的方式。
黎臻:你大爷!
脚踩到了实地,黎臻站不住脚,倒在地上,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是流星。
燕蘅见他没有大碍,摘了两片树叶团了个小人,小人迎风生长长成个少年身量,将黎臻拖到房中休息,她自己则在灵钧台慢慢地走着。
这是她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不,不是第一次,那时她能预感到少桓君即将陨落,紧赶慢赶回到了凌沧山,在山下听到了丧钟声声,余音回响。
她看到了白氏一族的人,看到了南黎的王族。她只能隐匿身形,向反方向走去,连哭泣也不能够。
如今,她站在了灵钧台上,却已物是人非。
燕蘅是南黎的长公主,是当今王上与王后的嫡出公主。
王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南黎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几经开仓放粮也无济于事。偏偏,国师少桓君在那时闭关难觅神迹。流民增多,暴乱也时有发生。最后,是一个云游的方士摆开法阵祈雨解了旱灾,先王大喜,将方士奉为座上宾,一度抬举到少桓君之上。
先王驾崩后今上即位,方士前来观礼,先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王后白氏早已有了身孕。方士为王后占卜后大惊失色,言王后腹中子若为男子,定成霸主;若为女子,定当祸国。言毕以头触柱,气绝身亡。
十月怀胎,一朝产子,王后诞下了南黎的长公主。流言传开,百姓之间人心惶惶。王上悲痛万分,赐死长公主。一时间举国赞颂王上大义灭亲。
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少桓君出关,得知来龙去脉后痛斥贼人误国,当着天下人的面令人掘开方士坟墓,却看到一条黑鳞大蟒。是个魔修掀起大旱,取得信任,又在登基大典上一番闹剧,是要吃了带着王气的孩子修炼。
百姓又斥责魔物扰乱朝纲,纷纷扰扰,竟然传出了长公主未死的传言。杀死长公主的侍卫深受王上恩德,不忍扼死孩童,而是将其放入木盆顺水漂流,生死由命。
长公主的确未死。王上不忍杀害女儿,侍卫得命,手中存了两分力气,使得长公主假死欺瞒天地,随后连夜快马加鞭送至燕陵交由姜贵太妃抚养,这才有了燕蘅。
燕蘅在燕陵长到六岁,姜贵太妃薨。燕蘅因故流落在外,直到白少桓亲自来了燕陵,将燕蘅带回。
因为长在燕陵,从此以燕为姓。
燕蘅轻叹一声,走进祠堂。
那里悬挂着历代国师的画像,燃着长明烛。一切都是她离开的样子,甚至连几案上的书本都没有变过。
“大人走后,少桓君吩咐一切都不许变,大人走的时候什么样子,这里就是什么样子”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燕蘅转过身来,道了声:“长老”
灵钧台长老华远山虽是长老,容貌却不老,只是须发皆白。见到燕蘅,向她深深一礼。
燕蘅苦笑一声:“长老不必如此”
华远山问:“大人一走多年,为何回来?”
燕蘅:“处理事情”
华远山问:“还走吗?”
燕蘅:“还会走!”
华远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燕蘅问:“我上山的时候看到传送阵已经毁了,可是有变故?”
华远山道:“少桓君走后,大人不知所踪,白氏要选人出来承接国师之位,臣无法,便毁了传送阵”
白家,果然迫不及待了。
燕蘅冷笑一声:“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华远山看着燕蘅,犹豫很久,还是开口:“大人,我不想说,但不得不说。您是灵钧台的传人,应该担起责任”
燕蘅揉了揉眉心,道:“我知,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白少桓将她送到昆元宗本就是为了让她在那里过一辈子,不必受到白家的制约。如今她回来了,不知道是否辜负了他的满腔谋划。
燕蘅将一卷文书交给华远山,道:“这个留给您,若是有朝一日,还有点用处”
她走了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楼华君”。她脚步顿了顿,继续走向前方。
楼华君是南黎的国师,燕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