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孙小学并没有专门的开会场所,开会的地方就是老师们所在的大办公室。此时第三节课刚下课,有课的宫东山还没有过来,其他老师就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和身边的老师交谈着。
“也不知道这工资啥时候能发下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就是啊,买化肥的钱都是管人家借的。”
老师们脸上带着忧色相互埋怨着。和孙玉凤搭档的的李春华,也是学校的老教师了,她们两人一起参加工作,而且一开始就是是搭档,关系莫逆。李春华是个温和体贴的女老师,她们两人一柔一刚,恰好形成互补,带出来的学生也很不错。
李春华,看了一眼四周,偷偷地拿出一张红钞,轻声对正在批改作业的孙玉凤说:“玉凤,这钱你先拿着。”
孙玉凤看到那张崭新的红色,呆住了。
“春花你……”
李春华不由分说把钱塞到孙玉凤手里,说:“这钱你拿着。”
孙玉凤感动不已,却把前塞回了李春华的手里。
“这钱我不能要。”
“咋地,你不是正愁得慌怎么给小磊买教辅资料?”李春华说,“你不用客气,等你发了工资再还我嘛!”
李春华知道孙玉凤的脾气,虽然看着不好说话,老是在学生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来,其实内心柔弱的很,人往往是为了掩盖着真正的内心,去做出相反的样子来。
孙玉凤对老搭档说:“我有钱了,校长借给了我一百元。”
李春华愣了一下,“校长啥时候借给你?你可别蒙我。”
孙玉凤掏出那张红钞来,说:“真的。”
李春华感动地说:“宫校长人真不错呢。”其实她心里也不无庆幸,这一百元钱拿出来,对于她们家庭来说也不是易事。
“校长就是比咱们是有钱。”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从办公桌另一边传过来。
说话的是关学鸣,也是个任教多年的老教师,还担当着宫孙小学的教导主任这一位置,他和老校长是同村,还有一些亲戚关系,不过很疏远了。他曾被认为是老校长的接任者,可谁也没想到老校长却没有把位置给他。
“也不知道校长哪来的工资。”关学鸣那讥讽的目光,就连厚厚的玻璃镜片都挡不住,反而还放大了一些。
孙玉凤一听脾气上来了,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学鸣扶了一下黑色眼镜框,抿着嘴笑着说:“就是字面意思,我说校长有钱不对吗?要不然怎么随随便便就拿出张红钞票?”
“就是,我也没钱啊,怎么不借给我呢?”关学鸣的搭档刘勇康意味深长地看着孙玉凤。刘勇康和孙玉凤一个村子,孙玉凤的电工丈夫出了意外被电死后,刘勇康还曾经想追求孙玉凤,去找媒人说合,却被孙玉凤轰了出来。
关学鸣讥讽地笑着,挖苦说:“你算啥,你是男人,能和人家一个贫困的单身女人比?”
孙玉凤气得脸色涨红,站起来怒视着关学鸣和刘勇康,指着关学鸣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胡咧咧什么!关学鸣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贱东西,不就是嫉妒人家宫东山当了校长,整天像个娘们一样说三道四的!得亏老校长慧眼识人,认出了你个人前人后的狗东西当不起大任!还有你刘勇康,我孙玉凤守了半辈子寡,哪怕改嫁都不丢人,丢人的是你打了一辈子光棍的东西,就凭你还当年还想进老娘的门槛?老娘眼里没你这号腌臜的狗东西!怪不得你们两个天杀的凑到一块,真是狼狈为奸!”
孙玉凤骂的大声,引来不少老师侧目,李春华拉拉孙玉凤,说:“玉凤,别跟这种人计较。”
“我气不过他们往人家东山身上泼脏水,人家好心借我钱招谁惹谁了?让这两个嘴里塞屎的家伙满嘴喷粪!”
关学鸣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刘勇康脸皮厚,听见孙玉凤称呼“东山”二字,又为宫东山发了这么大火,心里更加嫉恨,拉下脸来充满恶毒地说:
“你还叫人家东山?还真是上赶着……莫不是这么些年没有男人忍不住了?守半辈子寡还不知道找了多少野男人!宫东山比你小了快十岁,也能看得上你这么个老破货!”
孙玉凤气得头发昏,泪噗噗地流下来。
李春华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动怒了,“刘勇康,少用你那肮脏龌龊的思想揣度别人,你这样的活该一辈子找不上媳妇!”她拉着孙玉凤的手,又破天荒地朝着刘勇康加了一句乡下人骂人极为难听的脏话:“你那个嘴要是闭不上就自己缝上!”
刘勇康不说话了,他一瞧见孙玉凤掉眼泪,自己却又心疼起来,后悔自己刚才话说得这么难听。
李春华安慰着孙玉凤:“别哭了玉凤,别理会这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碎嘴子,他们嘴里吐不出人话来。别计较了,啊?”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地落针可闻。
宫东山适时推门而入,小跑过来的他微微喘着气说:“对不住,有学生问题来晚了些。”
无人回应,宫东山喘着气,察觉到了办公室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扫视了一圈,看见孙玉凤正试图抹去眼泪的动作,问:
“孙老师咋了?”
李春华刚想说什么,却被孙玉凤拉住了,孙玉凤极力把哽咽压住,说:“没事校长,咱们开会吧。”
李春华向孙玉凤投去一个询问的眼光,孙玉凤红红的眼睛充满悲伤,闭了眼微微摇摇头。
李春华心底叹口气。
宫东山心想等开完会再问孙玉凤的事,别让其他老师再等,便开口说:“那咱们先开会。”
宫东山把教材放在一个老师桌子上,开口说:“前天,我又去了一趟乡政府,乡政府的人说,现在乡里没有这么多钱,市里确实下来了一笔薪资,但是乡政府要先给乡里的小学和中学发,发完了才能轮的上咱们。”
一个老师愁眉苦脸地问:“能轮到咱们不?”其实他心里知道可能不大。
宫东山说:“我也不知道,这笔薪资具体数目人家不说,只说让咱们等。”
另一个老师抱怨说:“等,等到啥时候?家里没钱了,都没法上化肥!”
“这钱准叫乡里那帮狗日的吃了!”另一个老师气愤说,引起了其他老师的微微点头。
宫东山见很多老师都很不忿,开口说:“没有证据的事咱们不好胡说,要是乡里真的有人贪这笔钱,那是他狗日的没有良心,自然有人去惩办他们。教育是国民大计,谁动教育的款项,谁就良心被狗吃了。但是乡里有没有贪这笔钱,轮不上咱们管。诸位老师们,虽然工资暂时发不下来,但是我希望不要断了娃娃们的教育,大家该怎么上课,还是怎么上课,尽好本职工作,不要把情绪带到课堂上来。我这次开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给大家说这回事。”
老师们点点头,宫东山接着说:“我和教导主任会不定时的去查课,被我发现的消极上课甚至是旷课的,一次扣二十,两次扣五十,三次扣一百,再多,我会请乡里,把你调走。关老师,你有问题吗?”
关学鸣脸色恢复了正常,微笑着说:“没有,校长。”
宫东山的话很严厉,老师们虽然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
宫东山继续说:“我会再去一趟乡政府,询问能不能轮得到咱们,啥时候能轮得上咱们。要是真是还轮不上,我就去市里要。”
关学鸣精通于人情世故,开口说:“其实,可以请乡政府的人吃顿饭,这笔钱给乡上的小学中学发完后还有剩余,就给咱们小学先发,不然轮着轮着,就可能轮不上咱们就没了。乡里其他小学,都眼巴巴盯着呢。”
几个老师点头嗯着,很同意关学鸣的这个法子。
宫东山皱皱眉,他觉得这不大好。
关学鸣提出这个意见本来不无得意,可看了宫东山皱眉的样子的样子,似要反驳,他紧接着说:“这事还得抢着做呢,要不然别的学校先请了人家吃饭,抢了去,轮上咱们没有了,就祸事了。”
“对啊。”
“是啊。”
“……”
老师们纷纷点头同意。
宫东山心知要是真的因为没有请客,导致工资发不下来,这些老师就相当不满了,毕竟工资拖了太久。他只得点头同意。
“这请客的钱怎么出?”一个老师问。
关学鸣心里早有了对策,笑着说:“大家平摊呗,毕竟是大家的工资,我看一人出个一二十块也就够了。”
老师们再次点头表示同意。
关学鸣得意地看了一眼宫东山,心想宫东山毕竟还是年轻,起码在这个问题上,就不如自己晓得人情世故。虽然你当上了校长,但比起我,你还嫩着哩!他自信要是这事成了,大家对自己就会高看一眼,相对的,就会对宫东山看低一些。
关学鸣甚至颐指气使起来,指使宫东山说:“东山呐,我看你就这次去乡政府的时候就说了吧,还得尽快去。”
宫东山对于关学鸣僭越一般的举动视若无睹,点头说:“我去的时候再说。”
关学鸣有些不满,但也自知刚才自己刚才有些冒犯了,但他并不以为意。
旁边的老师们也能看得出两人的“火花”来,看得出宫东山对于请客这件事并不赞同,只是因为牵扯到了大家的利益,才勉强答应。
一个老师颓丧地说:“真希望国家以后出好的政策下来,支持教育。”
宫东山说:“近些年不断有人大代表提出提案,修改义务教育法,相信国家很快就会有所政策出台。到时候明确了教育款项的各级负责部门,就不会有互相推诿的事情。而且国家的经济正在迅速发展,诸位,要相信国家,迟早会拿出大量财政倾斜,支持我们的教育工作。”
宫东山一一看向每一个老师,眼神富有鼓舞色彩而又语调坚定地说:“我们也要坚守我们的教育工作。”
每一个老师都认真而又激动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