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定遭遇过某些事情,迫使东方家族不得不搬入深山居住。”任清尘说,“现在东方家主和东方夫人都不在了,当家的东方少爷也不知是何等样人,我们还需有所准备才是。”
兰延陵从小便很听任清尘的话,师兄弟三人,大师兄痴迷武道,自己年纪尚小,只有自己这位二师兄心思细腻缜密些,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对任清尘言听计从,立刻道,“师兄放心,湛卢剑在我这里。”
任清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吓了一跳,“湛卢剑?!”
“嗯。”兰延陵点点头,从背上解下从永州出来就背着的黑色的布条,说,“大师兄走之前留给我的。”这包袱兰延陵一直带在身上,一看便是武器,任清尘只当是寻常佩剑,在江州仙客来兰延陵拔剑之前,任清尘万万也没想到,兰延陵竟然把当世名剑、兰家的传世之剑湛卢带在了身上。
湛卢剑位列剑谱第二,在大宜开朝之时,太宗曾收集当世名剑编纂的剑谱,将湛卢列为至仁之剑。这十把剑大半在皇宫,只有两三把流落江湖,湛卢便是流落江湖的排名最靠前的一把剑。
这把剑江湖皆知在兰庭玉手中。
“师父把湛卢剑传给你了?”任清尘扶着额,难以置信的说,“我一直以为他已经给了大师兄。”
兰延陵摇了摇头。
“看来你的资质真的比大师兄要好。”任清尘叹了口气,道。
“湛卢毕竟是不世奇宝,也是表明身份的最佳信物,姐姐出门的时候嘱托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此剑,怕引来宵小觊觎。”兰延陵说,“之前人多眼杂,我一直没敢告诉师兄。”
“你快收好。”任清尘说,“兰有秀说得对,这东西别轻易拿出来。”
两人吃饱喝足,动身前往未晞山庄。
任清尘本以为久居深山,未晞山庄中不会有多少人,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未晞山庄的正门挂着两只红灯笼,整个宅子像过节一样喜气洋洋,大门也开着,里面忙忙碌碌许多人走来走去。
任清尘目瞪口呆,院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衫的老伯见着两人,有些吃惊,“两位公子是山中过客?”
“不是不是。”兰延陵对宅子里的景象也深感奇怪,抬头看了一眼门匾,“这里是未晞山庄吧?”
那老伯奇怪的看着他们,“正是,两位公子是找人的?”
“请问贵家主可是姓东方?”任清尘咳了一声,抱拳问。
“正是。”那老伯道,“两位请进,我姓王,是未晞山庄的家老。请两位在偏厅稍待,不知两位高名上姓,我回报二小姐与家主。”
任清尘闻言愣了一下,兰延陵道,“我姓兰,请家老通报东方家主,说永州兰庭玉之子前来拜访。”
王家老应了一声,一个仆人上前带两人前往偏厅稍坐。
未晞山庄的偏厅装点雅致,所用器具丝毫不含糊,任清尘在厅中站了一会儿,抬头欣赏挂于墙上的一副字。
那字也很简单,只有楷书三个字‘思无邪’。
兰延陵不懂书法,见任清尘围着那副字转来转去,好奇,“师兄,这三个字怎么了?”
“这三个字写的大好。”任清尘大为赞赏,拍手道,“这三字看似奔放,却巧妙的调和静谧,虽为楷书笔画方正整齐,却颇有媚趣。”任清尘拍着兰延陵的肩膀,笑道,“你若是能练成这等字,不必辛苦生活,往洛阳街头摆个摊卖字,保准你吃穿不愁。”
兰延陵摇摇头,“师兄你又开我的玩笑,我哪里懂什么书法。”任清尘哈哈大笑,看那副字越看越喜欢。
兰延陵转过身来,“这位小家老,请教这幅字可是东方家主书写?”
“不是不是。”那仆人连连摆手,笑着说,“这是七年前老夫人五十大寿的时候,前来医病的一位客人留下的?”
“客人?”任清尘问,“听说东方家族隐居深山后,再也不与外界来往,还会接诊病人吗?”
王家老说,“那客人与旁人不同,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所患之病世所罕见,妇人为给少年医病,在山庄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老夫人怜悯她心诚,才将两人接进府来。”王家老笑着说,“那少年才十六岁,却写得一手好字,相貌也清秀,很讨人喜欢,虽然最后老夫人没治好他的病,他却为三小姐留下一幅字,正是这‘思无邪’三字。”
任清尘与兰延陵对视一眼,这少年留字便留字,却特地东方家的三小姐留字,可见对这三小姐是有些感情的,这里头有多少小儿女的情思自不必细说,任清尘摸了摸鼻子,也不打算打听这里头的细事。
兰延陵却没想到这处,他更好奇少年的病因,“东方家族号称武林药库,世上还有东方家族治不好的病吗?”
“自然有的。”王家老道,“那少年得的病并非医药能治,乃先天所带,全身血液不凝,莫说东方家族,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这病。”
“血液不凝?”兰延陵惊讶,“那岂不是受一点伤就会一直流血?”
王家老点头,“不错,只要有伤口,无论大小,都会流血不止,直到全身血液流净,便到了死的时候了。”
这病有点恐怖!兰延陵又问,“那如果一辈子不受伤,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那也不是。”王家老答道,“这病到了晚期,皮肤自然渗血,到时人变成一具血尸,依旧会死于失血,是以世人称这病为血尸症。”
兰延陵心里有些难受。
那少年……现在还活着吗?
十六岁的时候就在书法上有这等成就,若不是活不长,长大后定也能在青史留名,留下更多更好的字迹才对。
但这世上的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任清尘站在那副字面前,兰延陵走过去,却见他双眉紧缩神色古怪,死死瞪着那副字,像是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奇怪“师兄,这幅字就算很好,也不至如此吧。”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这种运笔有点熟悉。”任清尘伸出手指,在‘邪’字的字尾微微一提,“这种……这种运笔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兰延陵又仔细端详了那副字,却怎么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道,“那师兄你慢慢想,不着急。”
任清尘弯了弯腰又站起来,歪着脑袋打转。
兰延陵来到桌旁坐下,仆人给他上了茶。
“还没进山庄的时候,就能闻到四处弥漫的药香,果然是这车盛草之功。”他小心的取了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赞道。
“公子识得车盛草,也是懂医之人。”那小仆道。
兰延陵连忙摇头,“车盛草有清心明目的功效,是前东方家主种植出的药草,在他老人家的《百草经》上有集注过,我有幸拜读过,所以才会知道。”他饮了一口茶,有些疑惑,“平常你们也在家里熏这么重的车盛草吗?”
“山中瘴疠多,这是二小姐吩咐的。”
“两位,二小姐与家主在正厅相候,请两位随我来。”那家老回禀回来,对屋中的两人道。
任清尘还是没能想起那字在哪里见过,他想不起来也不好耽误正事,只得跟着兰延陵随着家老,往正厅而去。
“延陵,你那个未婚妻……”
在路上,任清尘小声对兰延陵说,“很厉害。”
兰延陵愣了一下,“啊?”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家所有人称呼主人都是二小姐和家主,二小姐在前。”任清尘哼了两声,“可见在他们家里二小姐的威信远在家主之上。”
兰延陵低声道,“是吗,可是山下那老农不是说东方家的二小姐身体不好很少露面吗?”
“如果他们家二小姐身子当真不好,还在家里有这样的威信,更非泛泛之辈。”任清尘道,“说话小心,婚约的事先不要着急,听听东方家的人怎么说。”
兰延陵点点头。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一身蓝衣布袍,远远就见了三人,迎了过来。
“两位谁是兰公子?”那年轻人道,“在下东方云,未晞山庄的庄主。”
“东方公子。”任清尘拱手一礼,微笑道,“我是任清尘,这位是兰延陵,兰翁之子。”
兰延陵也拱手,掌心湿腻一片,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从前在家专心练剑,只在姐夫不在时陪姐姐接见一些商贾,这样正经的场面让他独当一面这还是第一次,幸好身边有任清尘,但他毕竟是当事人,若说不紧张是假的。
“兰公子一表人才。”东方云抬手,“多年未见,兰公子风骨犹如兰翁盛年之时,可喜可贺。”
任清尘仔细打量东方云,男子三十多岁,玉冠束发,面部线条硬朗,双目炯炯有神,看身形脚步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带领两人进了大堂,自有丫鬟奉茶,堂中四处弥漫着车乘草的味道,比回廊院中要浓郁许多。这味道任清尘说不出喜不喜欢,他既无昏聩之感,也感觉到多少如兰延陵所言的提神醒目的功效,只能闻到一股苦涩浓郁的味道。
丫鬟奉的茶是今年的新普洱,任清尘注意到东方云右手边有一个座位没有人,但丫鬟已经给这个位置上了茶。
想来这个位置就是给那位东方家二小姐留的。
任清尘想着,不知这位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