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柳树村的一里路的时候,兰延陵就闻到了血腥味。夜间的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水汽,与血腥味掺在一起,浓郁腥甜。
柳树村外流过一条小溪,溪旁倒着两个人,几匹野狼在撕咬他们的身体,兰延陵湛卢剑出鞘,野狼察觉了危险,四散跑开。
通体灰黑色的湛卢剑从前开路,东方镜与任清尘跟在后面。
血色弥漫了整座村庄,满地都是死人,分吃尸体的动物见到三人四散逃开,归山中没有老虎,多是些花豹野狼,见到兰延陵一剑刺死一只妄图攻击他们的野狐,自知不敌,快速逃开,却也不肯走远,只在村外徘徊不去。
任清尘检查了村内几个人的伤势,伤痕杂乱不堪,被什么武器所伤的人都有,深浅不一,有些一剑封喉,有些死于重锤刀劈,由此可见杀害他们的并非训练有素的官兵,而是一伙来历不明的人。
柳树村不过是归山脚下一个平凡的村庄,是什么让他们惨遭灭村之祸?行屠村之事,是找人?找物?还是杀人灭口?
东方镜在一个院落的磨盘旁停下,任清尘与兰延陵检查完所有房屋,回来院中。
东方镜靠在磨盘旁,似乎在歇息,见两人身影,站起来。
任清尘道,“三四百口人,全死了。”
东方镜叹了口气,“我想也不会有活口。”
“此话怎讲?”
东方镜指了指这磨盘,“你们看这下面。”两人蹲下身子,堆放磨盘的青石有两块敞开着,里面黝黑一片,似乎是一条地道。任清尘取了火折子第一个往下走,兰延陵与东方镜站在上面。才走了两步,任清尘便退了回来,他捂着脸,“怎么会这样。”
“下面是什么,师兄?”
“死人。”任清尘面色有些青白,“一男一女,还有三个孩子,一家的死人。”兰延陵惊在当场,一时无话,任清尘问东方镜,“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这个院子很古怪。”东方镜说,“别的院里都有死人,这家里竟然到处都没见到有尸体,这户人家在村东头,我想定然是有什么地窖藏人之所,让这户人家有处可藏。”
她心思如此细腻,观察力惊人,任清尘由衷佩服。东方镜叹了口气,“由此看来,这伙屠村的人也不为找什么东西,只为杀人而来。”
兰延陵问,“何出此言?”
“躲在这下面的人都没能逃过一死,说明他们有仔细搜查过每家院落。”任清尘看了东方镜一眼,为兰延陵解释道,“而且搜查的十分细致,务必做到不留任何活口。”
兰延陵道,“而且就伤口来看,他们杀人手法娴熟不犹豫,应是懂武功的人,且心狠手辣,绝无失手。”
“看尸体的情况,他们死去有多长时间了?”任清尘问东方镜。
东方镜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这个……我也不知道。”
任清尘觉得奇怪,“东方家不是很擅长医道么,验尸应也不差。”
东方镜有些惭愧的叹了口气,“这……哥哥和小兮很懂医术,我自小便不擅长这些东西,连药材都不识得几样,更莫说验尸。”
“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兰延陵突然说。
任清尘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兰延陵咳了一声,“我看过医书,姐姐说行走江湖受伤挨刀是常有的事,若不懂浅显医术,定会吃亏。”
原是兰有秀的教导,东方镜望了一眼村外,道,“既如此,我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准能揭开杀人者的面目。”
任清尘惊讶,“追?往哪追?”
东方镜微笑,“他们是从西边来的,目的是杀人,杀完了人,自然从西边回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从西边来?!”
“他们既是为了杀人而来,自是进村便大开杀戒。”东方镜柔声说,“你们看尸体分布,西边有许多在路上的尸体,他们来不及回家便惨遭杀戮,而越往东边走,尸体多半在家中,这户人家在最东头,他们尚有时间插门,躲入地窖,说明杀人者至少是后来才来到这间房子的。”
任清尘道,“我明白了!”
兰延陵听得目瞪口呆,任清尘当机立断,“延陵,你现在就往江州城去报官,你轻功好脚程快,报完官在西边的来福镇等我们。”
三人出了村,往西边是通往来福镇的一条官路,依稀可见许多马蹄脚印,凶手果然是从这边离开的。
那伙凶手只为杀人,是以许多村民家里马厩还留有马匹,任清尘与东方镜骑上马。
“我与东方姑娘现在就往西边追他们,定不能让这帮杀人狂徒逍遥法外!”
兰延陵也骑上马,大声道,“师兄,他们武功可能不弱,你们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万万莫要与他们正面对上。”
“你放心,师兄我自知几斤几两。”任清尘道,“你快去!”
兰延陵拍马而去,任清尘骑马去追,夜色四合,这条山路旁又无村庄,一路也不见前面灯火,两人不知骑马追了多久,天色蒙蒙亮起来。
任清尘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颠簸,让马儿缓步下来,这马跑了整整一夜,他都有些吃不消,更莫说东方镜这样娇弱的大小姐,任清尘看向东方镜,却发现东方镜气色如常,一丝疲惫与不适也没有。
东方镜不觉得累吗?
任清尘感觉腰酸背痛,这普通农家的马并不是什么好马,跑得不快又很颠,任清尘从小官宦子弟,即便跟着兰翁学了那两年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不是很能吃苦的人,这会儿就觉得很累了。
东方镜柔声说,“任公子,是不是累了?”
任清尘听她这样说,连忙道,“不累不累,我们快些追赶他们。”东方镜道,“对方并不知身后有人追赶,想来他们也是会歇息用餐的,任公子虽不累也不能这样赶路,若是真跟他们遇见了,你却没了体力,岂不只能束手就擒,须知疲兵必败。”
任清尘闻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
东方镜微微一笑,“任公子,你虽不累,我却有些累了……”
任清尘连忙借坡下驴,“那我们歇息片刻。”
两人牵着马在路边停下,任清尘将马拴在林子里的树上让它们歇息进食,自己拿着水袋和干粮袋过来与东方镜分食。
东方镜站在路口,伸着头似乎在四下寻找什么,任清尘打开水袋,递到东方镜面前,东方镜摇摇头。任清尘渴了太久,拿起水袋便喝,东方镜站在路口,似乎在思考什么。
任清尘放下水袋,正打算上前询问,却觉身体驽钝的连步子都迈不开,他想呼救,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字。东方镜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脸色微变。
任清尘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惊恐的瞪着东方镜。东方镜蹲下身子,却没有帮他检查,任清尘身上别无异状,只是不能动弹,他心知自己中了毒,可这荒郊野外只有他和东方镜两人,东方镜一介女流,如何替他解毒?
他心中惊慌失措,又想叫东方镜逃命,又想让东方镜求援,还想自己大事未了,家中老母小妹无人奉养。他一时间转过千百种想法,随着毒物发作,他手脚开始冰冷,任清尘心道此命休矣。
草丛中跳出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男娃娃,男娃娃见到任清尘躺在地上,似乎十分好奇。任清尘见他样子似乎是村外的牧童,腰间别着一只长笛,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两人。
任清尘正想求救,东方镜却突然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拦住他要走过来的步伐。
那娃娃抬头正视她的眼睛,东方镜细声细气的说,“小哥,请你站在这里不要过来。”
任清尘不明所以,那娃娃咯咯咯笑起来,东方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二人只是路过,与小哥无仇无怨,小哥何故毒害我们二人?”
“中毒的明明只有他而已。”娃娃开口,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似这么大的孩子能发出的声音,那‘娃娃’尖笑起来,“你怎么不给他检查毒物?”
东方镜正色道,“我怕我也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