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杨清生只觉得十分热,仿佛全身血脉都燃烧一般。但好在过了不久,那种灼热感便消失了。
醒来时,杨清生看了眼四周,松了口气。还好,还在东山上。
“该不会又被揍晕了吧?”
杨清生的记忆只留在了最后冲向魁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醒来时就躺在了这木桶里。
木桶正在冒着热气,杨清生躺着享受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在屋内看不到魁爷的身影,杨清生走出屋外,还是没看到。
夕阳已经落山,西天的云霞十分灿烂。
“这老头该不会又去村里打牌了吧?”杨清生嘀咕一声。
正准备下山回家,就刚好看到一身影正在缓缓走上来,杨清生就又站定了。
魁爷面无表情的走上东山,撇了杨清生一眼,没有说话。
杨清生心里嘀咕:“肯定又是输钱了。”
等走到茅屋门口,魁爷才开口道:“跟我来一趟。”
声音有点低沉,杨清生意识到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魁爷继续登山,杨清生跟在其背后。
杨清生突然发现,老人的身影好似少了点什么,但看了一阵,又没看出什么。
两人登上了东山的山顶,这里是一处土坡,四周没有树木,十分空旷辽阔。一眼望去,近的可以看到与梧桐村毗邻的巨鹿寨。远的,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
东山其实有三个顶峰,形似笔架。现在魁爷与杨清生所在的是最北面的山顶。中间山涧中,杨氏的坟地白岭就在其中。最南面的山峰,杨清生没有去过,因为那边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脚,就是上次杨清生出溪的那条小路。
杨清生见魁爷没有说话,就也跟着老人坐在山顶。杨清生现在才知道,难怪总觉得魁爷少了点什么,原来是烟杆没在手。
夜晚山顶的微风,吹得清爽。已是入夏,白天的时候有点闷沉。
远方的云霞,山底的从农田回家的人,都尽收眼底,杨清生有着不一样的思绪。
过了一会,杨清生轻声问道:“师傅,你们修道之人看凡人,是不是都想在山巅的人看山底的人一样,只觉得十分渺小。”
“以前只觉得,能走点远路,出点远门,看点远方的风景,就能够满足。可练拳之后,似乎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才发现,原来以前能够觉得满足的事,都似乎没有了意义。要知道,我一开始练拳的初衷,只是为了远游求学防身。侯夫子说,不忘赤子之心,方可所得始终。可我现在有点迷茫,我现在对于远游,虽然还是想,但已经不再单纯的出去走走了。夫子说,读书人不应该求名利,只求修身。可修身是什么,怎么个修身,我都不懂。师傅,你说,我算不算忘了赤子之心?”
杨清生的心思,好似随练拳越飘越远,那些一开始觉得高攀不起的仙人,如今好似近在咫尺。身边就坐着一位,但杨清生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人缓缓开口道:“这个世界,修武,修道之人,其实一开始也是凡人。修行,就像是登山一样,当你还在山脚的时候,你会觉得山峰高不可攀。等你踏上了登山之路,就会不断往上走。等你走到一定高度,你就会觉得,这山其实也没有那么高了,所以很多登山登到一定程度的人,转头看去山脚的时候,看到那些连登山路都找不到的人,就会觉得他们很低下。更有的,会不屑去看山脚,只在乎山顶。”
“当然,并不是所有登山之人都会如此。修行在个人,虽然能保持人性的十分少,但好歹也还是有。”
老人难得的说了那么多话。
杨清生问道:“那些登山之人,如果登到山顶了,那么看待人间会怎么样?”
“山顶不是说登到就登到的,自古以来,有几人敢说自己登到了山顶?三教圣人都不敢言已经悟到道的本身。登山登山,最寂寞的不是登山的过程,而是永无止境的登山,多少人死在登山的路途。”
老人看了一眼天幕,嘴角似有讥讽。
“你练拳,是为了远游。但你知道我练拳,是为了什么么?”老人问道。
“师傅是为了什么?”杨清生问道,
“问天!”
老人缓缓说出两个字,没有带任何感情。
杨清生看着老人,怔怔无言。
西天的红晕也逐渐消散,大地一片昏暗。
良久,老人站起身来,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真正的拳?”
“什么样的拳?”
“可以拳碎群山,可以拳平四海,可以拳问苍天的拳!”老人高声道。
杨清生只觉得心血沸腾,一股豪壮之气冲胸而至。
老人望着苍天,嘴角带有讥讽。
杨清生看着那站立山巅的老人,忽然觉得,有那么莫名的悲壮。
“练拳就会成为登山人,那么我也会不会变得和那些登山人一样?”杨清生轻声自语,有些犹豫。
“变成什么样的,全看你自己。如果能保持赤子之心,那就更好。这个世界,缺的不是登山人,而是缺带有人性的登山人。”老人道。
似乎下定了决心,杨清生向后退一步,对着老人跪下沉声道:“求师傅赐拳!”
……
一处山崖上,倒插着一柄雪白长剑。
徐来最近有点郁闷,坐在悬崖边上,无聊扔着石子。
本以为练气,御剑是手到擒来。但是跟着大师傅修行了两个月后,才发现修行是那么的无聊,而且困难。
一个简单的练气,凝气,徐来到现在还没学会。更别提被大师傅说得更困难的御剑了。
徐来吹着微风,望着远方。浮云峰的云海好似终年云雾缭绕,总是看不到远方山下的风景。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开始,少年只觉得这些云海十分壮观。但看久了,也就觉得十分碍眼。
徐来想一剑劈开这些云海,但一想到自己最近的修炼,只能无奈长叹息。
“怎么了,小师弟,怎么唉声叹气的,还在生你师傅的气啊。”
一声轻笑在身后传出,一道女子身影缓缓走来山崖。
“没呢,语焉师姐,我怎么敢生师傅的气。”徐来叹息一声,更加惆怅了。
原来,在不久前,那背剑小道士,也就是少年的师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自己被少年私底下称为小师傅。所以,找到徐来后狠狠的揍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徐来再也不敢私底下叫“小师傅”这个称呼了,只是心底里难免会嘀咕一下。
来到山崖的女子名叫即墨语焉,一种很少见的复姓。
女子是隔壁山峰的嫡传,经常会过来找徐来,把徐来当弟弟一般看待。徐来被揍的时候,即墨语焉本来想上去劝劝,但被自己师傅拉下来了。没办法,按辈分,她师傅也得叫小道士师叔呢。
“没生气了,那是为什么?”即墨语焉就在徐来身边坐下,一双灵巧的秀鞋伸到悬崖边,两腿在前后摆动,如同孩子般。
徐来早就对师姐的行为见怪不怪,而且师姐本来就长得十分清秀,脾气也好。这种行为反而会增加几分可爱。但徐来可不敢说出来,祸从口出,徐来可是领教过了。
“师姐,你说,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练会御剑啊?到时候,我就可以在这云海飞来飞去,也可以飞到山下去玩了。不用再在这山上一直待了,山上待久了,多无聊啊。”徐来轻声道。
“小师弟你才来几天啊,就想练剑有成。如果你现在就会御剑的话,那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岂不是要一头撞死在山崖上了。”即墨语焉掩嘴笑道。
徐来突然眼睛一亮:“师姐,你会不会御剑?能不能带我去飞一会儿?你是不知道,大师傅说什么都不肯带我飞,按照我的天资,何年何月才能带着我的飞剑上天啊。看来,白霜可能要在这待好久了。”
说到最后,徐来带着歉意看了眼插在崖岸上的雪白长脸。
“我虽然会御剑,但也只是会一点点,自己都不敢在高处飞,更别提带人了。小师弟你要是不怕摔个断胳膊断腿的,可以试试。”即墨语焉笑道。
一想到会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徐来赶紧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下次下次。等师姐你什么时候熟练了,再带我飞下山去玩玩吧。”
即墨语焉托着腮叹气道:“我也想下山啊,小师弟你不知道。我们道门,不能随易下山。下山,要么是去斩妖除魔,要么就是去造福一方百姓。”
“为什么不能随意下山啊?”徐来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听说是师门传下的规矩。出山只能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去造福一方,要么就是去斩妖除魔。”即墨语焉手拖着下巴,十分无聊。其实,还有种可以下山的途径,就是修道大成,可谈何容易。即墨语焉也是在山峰太闷了,所以经常来主峰走走散心,这边好歹有个小师弟。而自己所在山峰,只有师傅和师伯,实在聊不到一块去。
“是不是入道门一定要斩妖除魔啊?”徐来问道。
“不然呢?”即墨语焉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徐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自己根本不想斩妖除魔,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现在修行,徐来只想成为大侠,那种风流倜傥的大侠。可谁说大侠一定要打架了,行走江湖以和为贵嘛。少年虽然以前经常爱拿木棍打杀花草,其实自己一点都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是喜欢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然后被众人赞扬的快感,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师姐,听大师傅说,修道之人有十二个境界,师姐你在第几境啊?”徐来不想在那个话题尬聊,只好转移话题。
“我呢,大概在……嘻嘻,就不告诉你。”即墨语焉微笑道。
“哦。”
反正徐来也不想知道。
“好啦好啦,真无趣,告诉你吧。师姐我现在在第三境,也就是练气第三重楼。”即墨语焉微微扬起脖子骄傲道。
“师姐才第三境么?练气那么难啊?”徐来感叹道。
“才第三境?”
即墨语焉站起身,捏着徐来的耳朵责问道。
“师姐,疼疼……”
徐来惨叫道。
即墨语焉捏了一会,才放开手,生气道:“你以为练气很容易啊。”
“师姐,我错了,我错了……”徐来揉了揉耳朵苦笑道。
“哼,不理你了。”
即墨语焉转身,准备回去了。
徐来急忙跟上,不是怕师姐真的生气了。师姐才不会因为这种而生气。但好歹也要哄哄嘛,不然以后可有的苦吃了。语焉师姐虽然脾气好,好说话,但也很记仇的。
“师姐师姐,别生气嘛。我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大师傅送给我的,但我觉得它和师姐更般配。”徐来谄媚道。
“不要!”
“听大师傅说,那个好像是来自彩云山的白颜丽珠耶。”
“真的假的?”
“没错,大师傅亲口说的,是他当年去彩云山买来的,就是能玉人养肤的那个。”
“快带我去看看!”
“好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