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分,雨露湿润,处处青草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东山山壁前,少年摆开拳架,如临大敌。
对面老人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破天荒的脸色认真。
老人开口道:“武道第一境,全靠打熬。武夫为什么能靠双拳力敌练气士?就在两个字,肉身。当肉身到达一定程度,就能拳破法宝,身抗仙术。”
老人冷笑道:“那些纸糊一样的修道之人,只注重身外的修行,哪知道人本身的肉身就是一座宝库。那些仙术看似层出不穷,可全都是花里胡哨,华而不实。只要被同境武夫近身,就必死无疑!哪怕武夫是低上两三个境界,只要一旦能近身,就能有六成胜算。”
老人看着如临大敌的少年道:“在武道的门槛上,如果能有一位武学宗师帮忙喂拳。哪怕你天资再差,就是躺,也能躺进武道的大门。”
“你能有老夫帮喂拳,不知被天下多少武夫羡慕嫉妒恨,所以你得好好珍惜这段光阴。”
老人看着少年:“但是,老夫可不仅仅是喂拳,还有另一种让你爽上天的感受,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清生拳架丝毫不动,一双眼睛盯着老人。
“看来,你是准备好了。”
老人轻笑一声。
只见老人一步一步踏步上前,看似缓慢,实则一瞬间就至杨清生身前。
杨清生看出老人所走的步伐,正是他所练的踏步式。
老人缓缓递出一拳,拳头在杨清生瞳孔中慢慢变大。
杨清生想了想,还是侧身躲开。
但是,很快杨清生就发现自己错了,
只见老人原来出拳的线路上,只剩一个残影。而在杨清生侧身出,同样出现一个老人,一拳轰出。
这看似缓慢至极的一拳,其实是老人以至快的身法,走出残影。所以在杨清生眼中,老人好似缓慢出拳,实则老人动作快若闪电。
杨清生心口被挨上一拳,只觉得全身血液随着凝固,瞬间的窒息感麻痹全身。
然后老人并未停止,再出一拳,打在杨清生胸口。
杨清生狠狠的撞到山壁。
一声轰响,山壁上出现一人形坑。
杨清生全身骨骼好似碎裂,再也站不起,却也没有晕过去。
“这一拳,名为窒息。刚才老夫以武道第一境的力道出拳,这一拳如果全中,那么敌人会在瞬间窒息一瞬,对于在对敌厮杀的人来说,这一瞬可是很要命的。”
老人没有管躺在地上的杨清生,缓缓开口道。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到。
一炷香后,杨清生缓缓站起。
老人冷笑道:“才一拳,而且是武道第一境的一拳而已,这就受不了了?那你这段时间的练拳都在过家家么?”
老人怒道:“杨清生,摆开拳架!”
“哪怕是筋疲力尽,或者是身负重伤。人可输,但拳不可无!”
老人瞬间闪身至杨清生身前,一拳对着杨清生的面门,毫不留情。
杨清生艰难的抬起双手,想挡住。
一拳过后,双手骨骼断裂,面门保住了,但双手已经无力垂下。
“对于武夫来说,双手就是他的兵器。如今你兵器断了,如果是在对敌,你还能怎么办,靠敌人怜悯?”老人冷声道,似乎对于他所做的行为带着怒气,再次一拳轰出。
杨清生面门受到一拳,飞出十米远。半死不活躺在地上,七窍流血。
老人一脚踩到杨清生头上,将杨清生脸踩进土里。
老人冷笑道:“如今,是一位武道第一境的敌人跟你对敌,以为装死就能混过去么?那以后你与人对敌,是不是都要装死?”
老人脚下狠狠的碾了碾,才抬起脚。
杨清生艰难的翻过身,脸庞血肉模糊。
“这么不舍得这张脸?长得虽然也不算跟磕碜,但也和英俊潇洒不沾边吧?有什么不舍得的?”
老人讥笑道,居高临下,凝视着半死不活的杨清生。
似乎觉得碍眼,老人一脚将杨清生踢到远处。
不到一炷香,杨清生再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身体虽然摇摇晃晃,但还是艰难的摆出了一个拳架,一古旧手镯戴在左手上,十分显眼。
魁爷看着那手镯,讥笑道:“难怪那么娘们,要不要给你一次机会,摘下手镯,让你痛快出拳一次。放心,反正最后结局也是半死不活的躺下,我会帮你重新戴上的,你和这手镯到也是般配。”
杨清生没有回应,脸庞血肉模糊,还有被磨烂的皮,但杨清生已经顾不上了。今日老人好像来真的了,再这么下去,可能真的会被打得体无完肤。
杨清生调整了下呼吸,只觉得脸上又麻又痛,全身也在剧痛中,现在的拳架也完全是在咬牙坚持。
杨清生甚至不敢去擦脸上的血泥,怕一下子把脸皮一起扯下了。
老人没有再出拳,而是讥笑道:“给你次机会,这次轮到你出拳。与人对敌,光挨打怎么行,你还指望用脸去打破别人的拳罡么。”
杨清生一咬牙,七步踏步式冲向前,对着老人的面门一拳,用尽全身的力道。
然而老人不偏不躲,只是脑袋往前一顶。用额头顶住杨清生的一拳。
“咔嚓”
一声过后,杨清生只觉得手臂被反震得无法动弹,筋脉暴起。
“武夫的强大,不仅在于攻击的无敌,还有肉身的至强防御。练气士或许能靠着法宝和仙术的优势越境而战,但武夫之中,一境就是天地只差。想要弥补,只能靠着更强大的肉身!”
老人缓缓道:“连武道第一境的肉身都打不破,你还怎么与武夫争锋?哪怕你凭着技巧可以打着别人十拳、二十拳,别人可能会没事。但只要别人打中你一拳,你就得死!”
“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力量前,一切技巧都是毫无作用。”
老人消失在原地,杨清生身上瞬间挨上二十多拳,拳拳到肉。
老人故意控制力道,在第一拳就能打晕杨清生的基础上,第二拳又恰到好处,将杨清生打清醒。就这样连续打出二十四拳。
杨清生拳印几乎附及全身,面门又重新被打到两拳,五官几乎看不清了。
在最后一拳过后,杨清生缩在山壁前抽搐。
“这是老夫独创的二十四拳,名为节气二十四式,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其中的精妙,你慢慢感受吧。”
老人看着缩成一团的杨清生笑道,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
杨清生在疼痛中,意识又十分清醒。已经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吸都困难。眼睛中泪水模糊,却哭不出声。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杨清生晕了过去。
“还能坚持半个时辰,还算凑合。”老人轻笑道。
其实,这一句凑合,已经算是老人很高的评价了。要知道,世间万千武夫要是能得到老人一句凑合,怕是要热泪盈眶了。
“小子,想学拳,就要吃得住苦,世间武夫千千万,当老夫弟子,怎么能和那些世间武夫一样?”
老人没有去管躺在地上的杨清生,就在他身边坐下,掏出烟杆默默抽烟。
老人伸出手,屋内一酒囊飞出。老人接过酒囊,却不直接喝。
老人拿起酒囊,到嘴边又放下了。良久,老人还是将酒囊放在地上。
看了眼地上的杨清生,老人自语道:“小子,你以后要是练拳练不出什么名堂,老夫绝对不会放过你。”
老人转身回屋了,地上只留下昏睡的杨清生,还有那酒囊。
曾经有人叫他放下,老人嗤之以鼻。而如今,老人自己放下了。
……
杨清生醒来时,环顾四周,身边只发现了那一酒囊。
杨清生默默的站了起来,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茅草屋。
“醒了?”老人讥笑道。
杨清生挨打过后,愈发沉默寡言。怕那些好不容易打起的勇气,在一开口后,会消失殆尽。
他可以在角落中默默流泪,可以为了少挨点打装死,但绝对不会求饶。他害怕,害怕一旦开始求饶,那么以前受过的所有苦都好似白受委屈。
少年也曾后悔过跑来东山练拳,但却没有想放弃。从小爹说过,如果走了很远的山还是没有收获,那怎么办?那就继续走下去呗,因为已经走了那么远了,如果回头,岂不是白搭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却一无所获,回去的路上得悔死。进山,就要一条路走到有收获,哪怕只是丁点,那么回去的路上也就有点安慰。
杨清生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摆开一拳架,沙哑开口道:“求师傅赐拳!”
老人微微眯了眯眼,向前冲锋,对着杨清生出了一拳,朴实无华的一拳。
杨清生咬着牙,低声吼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出了一拳,与老人拳头撞到一起。
杨清生瞬间被轰飞,但老人并没有就此罢休,瞬间再出一拳打在杨清生胸腹,将杨清生打到山壁中。
老人连续出拳,笑道:“既然赶早,那就本来明天的喂拳就今天一起了吧。”
数十拳打出后,杨清生如同肉泥般黏在山壁上,意识模糊,却始终没晕过去,是老人故意为之。这种打击,别说在一个凡人身上,就是在一些武夫身上,也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以老人的境界,想让一个人不死,太简单了。
杨清生好似已经忘记了疼痛,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知道全身都在无力,想惨叫都发不出。
片刻后,老人收回拳,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这样么?因为老子不爽。”
“知道老子最不爽哪里么?”老人问道。
杨清生注定回答不出话,老人也就自言自语。
“练拳仅仅只是为了远游?想把练拳当做读书的陪衬?如今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肯放下所谓读书人的风骨。”老人冷笑道。
“虽然不会真的打死你,但老夫的弟子,怎么能是武道之心不纯粹的蠢货?”老人再次一拳打在杨清生的面门,似乎带着怒意。
“不过没关系,既然在老夫手里,道心想不纯粹都难。你不是很倔么?那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磨你的道心,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道心硬,还是老夫的拳头硬。”
老人最后一拳将杨清生打晕过去,并不是怜悯。而是杨清生已经受到了极限,再打熬下去,不仅对体魄没有益,反而会适得其反,伤其根本。
别看老人出拳好似毫不留情,其实没有一拳会伤其根本。杨清生的伤最多只是外伤,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的确也挺严重的,但也仅仅是对杨清生而言。
对于一个武夫来说,只要肉身根本没收到伤害,那么就有恢复到巅峰的时候。这就是武夫的难缠之处。
练气士,修行仙术之人,对于那种大规模的杀伤力非常巨大。但如果想要控制力道,聚力于一处,这就是武夫的优势了。
对于教导弟子,练气士往往没有武夫那么直接。练气士的成就根本,在于天赋二字。而武夫的大道,完全是靠一拳一拳打熬而出。打个比方,一名九境的武道大宗师,哪怕其弟子再怎么差,最起码也能让他生生打到五六境。
老人在杨清生晕过去后,轻笑道:“本以为你会是蠢到家的,现在看来,还算有那么些头脑。”
老人早就看出,杨清生在摆出拳架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求“死”的架势。他知道,老人不会真的打死他,当达到一定程度,肯定会停手。实际上,他赌对了,片刻的“爽翻天”换晕过去后的一了百了,其实挺值的。如果刚才他没摆出拳架,老人顺势也就不再强喂拳了。那么拖着那副躯体,又会像刚开始的一个月那样,半死不活。
老人拖起杨清生,进屋了。屋内早就准备好了药桶,三分靠打,七分靠药。如果光打熬,没有好好恢复,再好的坯子也会被打废。
老人将杨清生随手扔进桶里,轻笑道:“好好享受下吧,这可是你往后一段时间最难得的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