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一道苍老的从古屋传出。
杨清生轻轻推开了古旧的屋门。
屋内十分昏暗，还是那么破旧不堪。入眼的只有一个破旧的铁锅挂在火堆上，火堆下一堆灰烬，没有起火。
那枯瘦老人依然是坐在火堆旁，低头盯着火堆中的灰烬。
杨清生觉得，眼前的老人比东山那位更加让人琢磨不定，也好似比那位更加烟雾缭绕。老人好像永远都在昏暗中，让人看不清。
没有人知道老人在这枯坐了多久，老人脸庞尽是沧桑，如同块朽木，道尽了岁月。
杨清生恭敬的喊了声：“坪爷。”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沙哑的道：“坐下吧，孩子。”
杨清生坐下，火堆旁刚好有一小凳子。
老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棍，随意的拨着那堆灰烬。
杨清生看着老人，轻声问道：“坪爷，小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将手中的木棍递给杨清生，抬头看向他道：“杨魁星是不是告诉过你，小村是阴地的事实？”
杨清生点了点头。
老人道：“梧桐村，原本就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也就是世人所称的阴地。这里汇集了无数的秽物，皆是被镇压在此。原本小村有四座阵法，分别镇压着小村的灵气，也镇压着那些秽物。如今，四座阵法皆破去，小村的灵气也散发了出去，那些秽物也在蠢蠢欲动，现世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杨清生皱了皱眉头，但没有插话。
老人继续道：“如今小村的修道之人，愿意留的，可以留下，愿意走的，也都走了。如今小村的修道之材中，荣玉树，侯昱文，徐来，原名姚雪的郭曲，还有你。你们五人分别带有小村的一份机缘，也就是小村最后的灵蕴。你们五人都会得到天道冥冥中的馈赠，以后必定一帆风顺。但是，属于你的那一份灵蕴，被我抽出来了，然后散到了小村的各地，保留着小村的灵气，让梧桐村不至于成为死气沉沉的无气之地。”
老人直接跟杨清生明言，但杨清生却露出任何神情。
杨清生不在乎这种，不属于他的，他不会强求。
老人缓缓道：“杨氏中，杨随安，杨春平，杨禹等人也都被我送了出去，虽然我已经对杨氏不闻不顾，但有些事，我还是会出手。你如今是杨氏中，唯一一个被我和杨魁星认可的后人，所以你可以知晓一些事情，比如，当年杨氏的流徙。”
一切都是老人在说，而杨清生在听。
沉默了一会儿，杨清生突然道：“坪爷，我想确定一件事……”
老人道：“你身上没有带有霉运，也没有带有秽物，那个说法是假的。”
杨清生抬起头，盯着老人。
但是，老人又继续道：“不过，你父母的确是为了你而死，你的命格极硬，也的确是因为如此。”
杨清生眼神暗淡。
老人没有在意杨清生的神情，缓缓道：“你父母曾知晓了我的身份，然后与我做了一笔买卖，我答应了。”
杨清生撰紧拳头，指甲渗进血肉，眼睛已经通红。
老人道：“我无法改变什么，杨魁星也改变不了。那份交易，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
杨清生沉默不语。
良久，杨清生沉声道：“我师傅是怎么回事？”
老人面无表情看着他，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老人道：“对于外面的世界，你知道多少？”
杨清生道：“很少。”
老人缓缓道：“青泽天下，有四大部洲。我们如今身处东道皇洲，东临东海，哪里传说有着天下的尽头。东道皇洲与北俱芦洲还有西漠景洲相连，北俱芦洲是妖族的大洲，那里没有人迹，只有十万大山的万里雪原。西漠景洲地域辽阔，是四大部洲中最大的洲，那里的万里黄沙，妖魔众横。西方的净土，是佛门之地，镇压着诸天神魔。至于南瞻部洲，是一个独立的大洲，与东道皇洲隔海相望，那里道门盛行，鬼怪也盛行。”
杨清生眼中带着色彩，第一个听闻天下的各地。
老人突然笑道：“杨魁星是不是让你走遍天下的四大部洲？”
杨清生点了点头。其实，就算没有师傅的遗言，杨清生也会去见识下天下的风景。
老人笑道：“就凭你？且不谈妖族占领的北俱芦洲，光是儒家治理的东道皇洲，你都行走困难，你如何走遍天下？”
杨清生坚毅道：“练拳！”
老人道：“然后呢？”
杨清生看向屋外，看向东山方向，沉声道：“出拳！”
……
东山的茅草屋前，杨老八坐在门槛上，望着小村。手中拿着一壶酒，轻轻的喝了几口。
东山已经没有了那个始终烟雾缭绕的黑衣老人，却多出了个始终酒不离身的黑衣汉子。
杨老八拿着酒壶对着茅屋旁的土坟举了举，好像是在碰杯。
杨老八轻声道：“魁老哥，你怎么就那么不仗义呢？如今兄弟我，喝酒都喝不出个什么味来，你说，不过是个小小天道而已，值得你去放弃生命？值得你放下了一身修为？”
杨老八狠狠喝了一口，骂了句，他娘的。
杨老八轻声道：“就算你舍得那一身修为，舍得那天下武道第一人的身份，舍得了那登天的壮举。可你怎舍得这人间的美酒？”
良久，杨老八轻声道：“的确，人间没什么好的，也就酒还行……”
山道上，一道身影缓缓登山。
杨清生出了古屋后，回家收拾了东西，就又回到了东山。
杨老八看了眼他，就继续喝自己的酒。
杨清生走到茅屋前，将手中一物抛了过去，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杨老八接过一看，是一墨青玉戒，上刻四个古篆“静墨文幽”，但汉子不识字，更别提这种古篆。
杨老八抛了回去，没好气道：“无主之物，滴一滴精血上去，然后心神沉浸其中就行了。”
李墨笺将玉戒给杨清生前，已经抹去了上面自己的烙印，所以玉戒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杨清生咬破手指，滴了一滴精血在上面，精血直接被玉戒吸收。杨清生感觉到了识海中，有了莫名的联系。
杨清生意识沉浸其中，只见周身好似身处一方圆之地。
四周几丈宽，边缘之地如同水镜，中间之地是一处亭台，亭台中有一石桌，上刻有一段古篆文体，杨清生识不得。
“这就是戒子中的空间？”
杨清生打量四周，自己刚好在亭台中，地面是青砖铺成的地面。
石桌上放有几个箱子，杨清生觉得，应该是李墨笺所说的一些物品。
空间一股古墨风香的风格，杨清生觉得十分惬意。在亭台周身，还有宽约一尺的水流，水流旁青草芳香。
杨清生没有去看那箱子中的物品，而是心神一动，退出了玉戒空间。
正在喝酒的杨老八骂了句，那来的狗屎运。
普通的储物戒，只有方圆一两丈的空间，而且多是封闭空间，如同箱柜。如杨清生所得的玉戒，不仅有亭台流水，空间还多达五六丈长宽，应该是某位上古大儒的遗物了，炼化物体放入储物戒中，并不是不可，只是更加耗费心神，且难以成功。所以此戒可谓不可多得的仙家之物。
先前杨老八拿在手中，瞥了眼戒中空间，虽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但何曾不是眼红此物。
杨清生没有理会杨老八，收回心神后，就继续登山，没有在茅草屋停留。
杨清生没有前往白岭坟地，而是登上了东山。
杨清生在山巅静静的坐着，任由清风拂面。
曾有个黑衣老人站在山巅，扬言要问拳于天，意气风发。
但那个老人，最后却走了，而且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壮烈的怒吼，没有意气的风发，就那么悄无声息消散在天地间。
那个老人，曾骄狂的大声道：“请三教圣人一战！”
那一声，震动了整个天下，让无数天下武夫心神往之。
即使是高傲的吴?，也不得不承认那老人的傲气凌神。
但那骄狂的老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还走得那么的窝囊，那么的不值。
外界，没有人知道那老人是怎么走的。
那老人与吴?有个交易，很快，天下会尽知一道惊天消息，武夫吴?问拳于武夫杨魁星，并战而胜之，将其斩杀。
杨清生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掩盖这件事，坪爷也没有告诉他。
少年曾与老人言，练拳是为了远游。即使是老人多次打熬他的道心，他仍然没有屈服改口。可那个想让他屈服的老人，怎么就放弃了他自己的拳理呢……
少年突然站立，望向天幕。
曾有个老人说，练拳是为了问天，可最终却没有去问。那么，作为弟子，就替师傅去问一场？
杨清生站立山巅，那道不算高大的身影，如今却站得挺拔。
少年神情坚毅，高声道：“有朝一日拳若成，必定登天问苍穹！”
茅屋前，那喝酒汉子会心一笑，又喝了一口酒。
一个没有武道境界的少年，却站在山巅，扬言要问天。如果让任何一个武夫看到，必定会讥笑不已。但杨老八不觉得好笑，作为魁老哥的弟子，如今境界低又如何？
杨老八原本按照老人的意思，是等杨清生回东山后，就喂他一顿拳，帮他打破瓶颈，成功晋级武道第一境。
但杨清生的瓶颈实在是太硬，明明仅剩半步，却始终不破。
其实，这也与老人给杨清生压境有关系，境界压得太重，如今外力已经帮他破不了瓶颈了，只能靠他自己。
杨清生下了东山山巅，回到山腰。
在山壁处，杨清生停下了脚步。调整了几下呼吸后，杨清生开始出拳。
一拳。
十拳。
一百拳。
……
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拳，双手已经完全血肉模糊。杨清生依然在出拳，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直到一抹绯红照耀东山，少年才放下了已经毫无知觉的手臂。
杨老八一直在茅草屋前看着，也不出声，就那么看着。
“失败了么…”杨老八自语道。
青石仍然不碎，只是上面血迹斑斑。
杨清生等了一会，突然大吼着一拳而出，一身的力气，出最后一拳。
一声闷响，山壁明显震了一震。
“咔嚓。”
一声清响，那块青石破裂而碎，碎石缓缓落在杨清生脚下。
杨清生看着那块碎裂的青石，咧开嘴笑了。
“成功了……”
眼前一黑，已经强弩之末的杨清生，沉沉昏过去。
杨老八瞬间出现在杨清生身边，扶着杨清生不让他倒下。
杨老八眼中有着笑意：“好小子。”
杨老八将杨清生扶进茅草屋，先将杨清生放在床上，然后烧了一桶热水，放入药物后，将杨清生放入桶中。
不一会儿，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茅草屋中。
河婆素素担心的看着木桶中的杨清生。
杨老八道：“放心吧，让他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
素素点了点头，但仍然站在桶边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