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恩仇录》
其十三 Voodoo Kingdom——巫毒王国
……
也不知道多久以前，在幻想乡之外，有一名银发的少女。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现在照顾她的一对男女只是将自己当作一介女仆而已。
或许，她还是一个出气筒。
不管是谁在这个屋子里闹了什么事，最后错的都是她。最后要打扫残局的还是她。
但是女孩没有追求更好的东西。实际上，她不知道还有更好的东西。
无论他们怎么对待她，她都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有一天，她在二楼的长廊，照常打扫着灰尘，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对话声。
出于好奇心，她仔细听着，辨认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们的谈话很不顺利，总是感觉要爆发一样。
少女知道，不管是谁在这个屋子里闹了什么事，最后错的都是她。最后要打扫残局的还是她。
她一步步赶往楼下，打算让所有人冷静下来。
但是在踏过最后几步的时候，他们的谈话逐渐平和下来。
在最后，她看到的是陌生的人影，将一大捆钞票递给了自己的养父。
“我明天会来领那个女孩。”那个人影说道，走了出去。
“看什么呢！”留下来的男人喊道，“赶紧回去打扫去！”
男人走过了少女，嘴里念道：“没用的小丫头，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
少女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干活。其他人的评论都不重要，自己知道就好。
不过那一叠钞票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影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她们要将自己卖了吧。
少女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的，在做晚饭的时候，养父母的对话更加证明了这种不安。
“我说，将她卖掉真的好吗？毕竟我们家少个仆人不行啊。”女人说道。
“你懂什么！”男人吼道，“这样最好！少一张嘴，少一份支出。”
果然是要卖了自己。
少女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干面包，回到了小小的房间。
紧闭的窗户后是明亮的月亮与深蓝色的天空，路上只有一个孤单的行人。
虽然穿着淡粉色的衣服，那个行人仿佛与街道的黑影融合在了一起。
天气看上去很冷，夜幕看上去很陌生。
自己会到哪儿去？命运被他们指向了那里？
这些问题，就算是想想也让她害怕。
不想离开这里，她想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虽然不幸福，虽然不开心，但是安全。
她拿起床头柜边的一把银匕首，它的刀背上刻着：
献给我最可爱的女儿。
是谁把这把匕首送给自己的？她不知道。
但是如果将匕首送给自己的人还在，那或许自己会在一个更好的地方吧。
虽然无法想象会在哪儿。
现在这个不完美的屋子，似乎就是她惟一一个能够称作家的地方了。
明天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儿，不知道到时候情况会更好还是更糟…
这种恐惧一点点地爬上少女的内心。
她不想离开这里。
至少，再给自己一些时间面对吧。
喀拉一声，窗户被打开了。
少女一激灵，放开了匕首。
但是匕首没有下坠，就那么浮在半空。
世界仿佛静止了下来，风不再流动，路上的粉衣行人不再游荡，怀表也不再走动。
一个黑影从窗户中爬了进来，眼睛闪着异常的红光。
黑影抓过了空中的银匕首，走出了房间。少女跳了下来，紧紧跟着。
黑影一步步走向养父母的房间，手中的刀颤动着。
少女跟着黑影，但是来迟了一步。
养父母的喉咙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切口。
而黑影则不见踪影。
少女捡起地上染血的小刀，双手不住地颤抖。
只听轰的一声，楼下的木门被撞开了。少女冲了出去，只看见了一队警察。
————
在审问室里，少女试着解释黑影的存在。
当然，警察们不相信她。
现场只有她，只能是她。
到最后，罪人也是她。
她自己的记忆也是模糊的，黑影到底存不存在？
怎么可能说的出来呢，不是自己做的这种话…
但是不可能，少女在心中呐喊着，灰蓝色的瞳孔颤动着。
那个黑影——在少女脑中闪过的混乱图片中，大都都有那个黑影的存在。
模模糊糊的存在，但是肯定在那里。
少女突觉一丝异常，抬头一看，却发现警官一动不动，就连呼吸的迹象都没有，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定在原地。
被当作证据而保存起来的银匕首不知从何处闪过少女的眼角，她回头一看——
——又是那个黑影。少女连忙站了起来，正想制止那黑影——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警官身上飞起血花，血在空中停了下来。
黑影手一挥，打碎观察镜，碎片也在空中停了下来。
黑影徒手挪移着碎片，锋利的玻璃片在手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少女的手中不断出现划痕，她没有在意，冲上前去。
可不管自己追的有多快，黑影只是慢慢走着，但却不知为何永远快上一步。黑影一路上挥舞着匕首，少女一直都在身后追着，双手不断地流血，血在空中静止下来，组成了一道血带。
一直到了子夜的街道上，黑影才停了下来。
少女一步步靠近，但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
——黑影消失了。天空早已从深蓝色转为纯黑色，地面的街道上，留下的只有少女手中的银匕首，以及心中的惊疑与恐惧。
随着对惊惧的渐渐麻木，少女眼中失去了光芒。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低头看着地面。
混乱的精神根本无法思考，就连灵魂都感觉不到。心中的问题一次次重复，但是却没有任何答案被提出。
仿佛只有一条线牵着她，她顺着线一直走着一样。
顺着线一直走到了尽头，她抬起了眼睛，看到了一座白教堂。
看到教堂时，少女的心明朗了一瞬间。那一瞬间的明朗，是被称作‘命运’的暗示。
随着命运逐渐褪色的呼唤，她走进了白教堂。
在教堂中，是那个黑影。
“来到了这里吗？”黑影说道，声音惊人地熟悉，“不，是回到了这里吗。”
少女走上前去，黑影没有消失。
“你是谁？”少女说道，“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先问一遍你自己吧。”黑影说道，“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不会是一个好现象。”
“你的意思是…”少女停下了脚步，问道。
“不用言语，我就能回答你的问题。”黑影举起双手，缠绕在身上的影子如同毒蛇一般流走。
黑影下的人，少女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找到。
因为就算穿着一袭黑衣，就算瞳孔是鲜艳的红色，
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吧…”少女惊道，瞳孔颤抖着。
“为什么不可能？硬币也有正反面。人也有正反面。只不过我们的正反面要比其他的更加不同而已。”
少女心中的清晰突然被扩大了，如同逐渐张开的眼睛一般，她的记忆清晰起来。
她看到自己切开了养父母的喉咙。
她看到自己斩杀了审问室的警官。
一切都是她，一切都只有她。
“不可能，”少女跌在地上，抱着脑袋重复道，“不可能。你我不是同一个人！”
“准确点讲，的确不是。让我给你讲一则故事吧。”
少女被提了起来，从教堂的角落中伸出无数黑影，很快就将整个教堂吞没。
“他们叫我杰克。开膛手杰克。”
“这是一个很合适的名字，天哪，太合适了。我在雾夜之中出现，但在血泊中回归。”
“啊，”杰克继续道，“鲜血，鲜血，鲜血，鲜血！我每令一滴流出，我自己的就会沸腾一分。生命，生命，生命，生命！我每夺走一条，我自己的就会充足一点。”
“但是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结局。我的结局并没有那么好。一群警察找到了我，更何况他们还带着枪。我还能怎么办呢？跑。不断地跑。最后如你所见——”
黑影散去，白教堂重新出现，但教堂的祭坛上多出了一个身影。
看上去像是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人，但是脸上看上去如同是犬类的颅骨。
“我来到了这个教堂。可教堂里有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哦，我的上帝，他可不是很开心，脾气简直糟透了。”
“那是这个教堂的守墓人，一名不详。”
杰克转过身来，同时祭坛上的身影举起了手。
“‘开膛手杰克！’他这么说，‘汝之存在已是威胁，汝之脚步已让死者不得安宁！安心接受吧，因汝之命运已然定下，因汝之晚钟已然敲响！’”杰克扬起双手，说道。
钟声响起，祭坛上的不详俯冲下来。眼窝中一阵诡光闪过，仅是一瞬间，杰克已被他压制在地上。
从少女的身后传来一阵黑影，她猛地一转身，只见另一名身着斗篷的身影从影子中冲向杰克。那种威压感，少女只觉得这种威压感只有一种存在能够拥有。她感觉，
那是死神。
不详将杰克提了起来，死神的镰刀勾住了他，一瞬间就将他拉入了黑影。
“看着干什么呀？”杰克说道，抓住了少女的手，一同将她拉入了黑影，“我的故事还要继续呢，要换片场了。”
黑影中，她们在一条小船上，死神摇着桨，一点点驶向彼岸。
“‘你。’死神说道，”杰克在少女耳边讲道，“‘你的渡河费远远不够。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你的罪行可怕无比，但是这种恶名…不大正常。’死神说的对呀，我杀了五个人。比我杀的多的还有不少，为什么我的名字会这么出名？”
“但是渡河费还是不够，于是死神将我扔了下去，这么说道：‘规矩还是规矩，我会将你扔下船。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了。’”说着，死神举起了杰克，将她扔了下去。
死神的船抵达了彼岸，少女走下了船，向后看了看。
只见杰克渐渐从河中爬出，继续说道：“我就这么游过了冥河。河中各种各样的怪物没有吃我。我继续跟着死神走着，来到了判官的面前。”
“‘这家伙很难判定，’判官是这么说的，‘虽然前往地狱是在意料之中的终点站，但他所承受的业果远远超出了预订值，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臭名这么远扬。’”
杰克与少女看着彼岸，她扬起手说道：“这次判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破坏欲！愉悦！升华！才智！在大众眼中，这些全都在我的身上绽放开来！哪怕地狱再多个十八层，也不够诠释他们眼中我的邪恶！命运在我身上降下的枷锁，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送回去吧。’没错，判官最后的判决是这样的！‘送回去。用另一个灵魂控制住他。等他们回到这里，再来看业果有没有减轻。’”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绑在一起啊！”杰克转过身来，激动地说道，“因为他人对我的看法要比我的行为应该引起的恨意不符！我还记着有人用我的名字给警局写了封信，说我如何煎了谁的肾脏，然后吃了！而且语法还糟的一塌糊涂！！”
“所以现在——”杰克抓住了少女的肩膀，彼岸化作黑影散去，白教堂出现在视野里。
“看着我这双邪恶的眼睛，正视内心深处的渴求！”
“现在的我，只想杀了你！”少女跳出一步，拔出了银匕首。
“这冻结脊椎的勇气！在被囚禁的灵魂所带来的灾祸面前，你是想逃还是想死？！”
少女向前踏出一步，杰克见状，叹道：
“即刻被残酷的爱所支配，这个世界真是该死的美好！！你就算是自杀也要拉着我回去地狱吗！即使你知道这样一来，我的业果也只能让我再次转生吗！”
少女又往前踏了一步，银匕首指着杰克的喉咙。
“那就这样吧。”杰克顿即化作黑影散去，世界重新开始移动。
少女手中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喉咙。
“一起牺牲吧！！”杰克的声音从颅中响起，少女的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喉咙刺下！
“可以了！”第三个声音从教堂的门口响起。
一道鲜红的锁链击落了匕首，少女回头一看，粉衣蓝发的女孩在门口站着。
“我是蕾米莉亚·斯卡蕾特，你没有必要杀死自己。”
女孩走上前来，她的气息令人感到奇怪的安心。
“来我这里吧，没有人会因你受伤，没有人会因你死亡。”
她的话语有着神奇的魔力，不知为何，就是让人相信她。
她向着少女伸出了手，杰克的回音逐渐散去，银发少女握紧双拳战栗着，两行泪从她眼角流下。
少女最终松开了双拳，抓住了女孩伸出的手。
……
“明白了？”杰克说道，声音在咲夜耳边回响。
“为吸血鬼工作了那么久，你现在已经变了个人了。”他继续道，“现在你的想法是？”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只能继续这么活着了。”咲夜心道，“出发吧，先把这个马戏团解决了。”
“这样吗？能让你这样想，看样子我的业果也减轻了不少呢。”
咲夜睁开了眼睛，右眼是淡雅的灰蓝色，左眼是闪亮的绯红色。
2018年11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