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恩仇录》
其十七Cagebird -笼中鸟
三十年前,在外界的都市中有个少女。
看到她了吗?那个在人群中的,头发像金子一样,眼睛如同红宝石的那个?
没错,那是我。曾经是我。名字我已经忘了…
但肯定不是戴梅丝·伊美尔歌。
身份,灵魂,都不是同一个人。
把我们联系起来的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自由。
不是人身的自由,不是思想的自由。而是灵魂的自由。
没有牵挂,没有绊脚石,没有别人与自己给灵魂加上的镣铐,监牢…
为此,我甚至抛弃了家的怀抱。
因为责任也是牵挂,因为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我的绊脚石。
虽然我的妈妈真的特别关爱我,但是…也太关爱我了。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在这里,我找到了那种自由。挺开心的,最初的几个月。
直到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即使我不去问也会有人给我答案。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又怎么能知道?
每天晚上无所事事地入睡,每天早晨游手好闲地醒来。
我开心不起来,痛苦不起来,哀伤不起来。
我根本不想这样。我可不想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灰白色的生命是我最后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色彩来填充它。
我现在给你三个论证:
一,我需要欲望。
二,我不接受除我之外任何其他人的欲望,因为那不是我的想法。
三,我找不到自己的欲望。
没错,这是一个死循环,一个悖论。偏执的我就这么一直旋转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走在街上,突然见到一个疯子。嘴里大笑着,尖叫着,时不时地还在乞求,乞求有人把他脖子上的那个项链摘下来。
他的小声那么开心,他的尖叫那么痛苦,他的乞求多么哀伤。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欲望,我把他的项链摘下。他不住地谢谢我,但是我没有听。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可以把自己的脑子给搞坏掉。
坏掉的东西,要比普通的东西要奇怪不少。好玩不少。
就好比一个电视,无论有多少频道,有多少节目,到头来还是有限的,有始有终的。
但是如果是坏电视,那么上面的雪花屏,色彩与图像的崩坏…
那是无限的。无始无终的。
我的脑子里的节目已经没了,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
我要把自己逼疯。
回到家里,我看着手里的项链。小首饰上刻着的头颅那么栩栩如生。
我笑了笑。
破碎,多彩的自由疯狂,让我现在拥抱你吧。
那一瞬间传来的无尽刺激,仿佛皮肤被烙铁烧灼,血管被尖刀挑破,骨头被重锤敲碎。
我双手抱着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
…快乐,哀伤,平静,暴怒,幸福,不满,安抚,痛苦————
如同阿撒托斯睁开的眼睛,我的心灵在那一瞬间化作风中尘埃散去。
四周的色彩暴走,形状崩坏,抽象艺术般的幻觉又那么清晰真实,同时收缩又膨胀的世界让恶心感从脑中升起,我撞开门,冲到厕所中,腹中咕嘟一声,开始呕吐。
胆汁,胃液,鲜血…几乎是将半个身体吐空后,恶心感消失了。心中无尽的混乱逐渐平静下来,化作最后一个奇点。身体感觉前所未有地轻快。
生命化作南柯梦——过去的生活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如今醒来才是现实。
脑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启示,眼中荒诞的世界仿佛是一切的真理。
灵魂化作庄周梦——不知道是真实的自己改变了,还是虚假的自己毁灭了?
所留下的,是一个五彩漆黑真实,一个疯狂躁动的浮生妄想。
随机的想法充斥了脑海,比双摆更难以预测,比三体问题更难以解答。
我没有试着去解开这团乱麻,反倒是很随便地抓下一个想法,顺着它去做了。
“烤个披萨吃吧。”
这就是我戴上项链后的第一个决定。
脑中是原初的混沌,并且还在一点点变得更加混乱。
那一瞬间就如同桌球的第一击,在那之后,熵数只能增长,不能低落。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仅仅是狂喜而已。而是无数感情的融合体。
理由?不需要。因为我想这么做就足够了。
多么无忧,多么无虑啊。没有枷锁的灵魂在空中自由地飞翔。
直到,它撞上了最后的牢笼。
生命。
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必须吃东西,喝东西。必须睡觉,呼吸。
如果我不想呢?
为什么生命要给我设下这么多该死的限制?
不过呢,这个问题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方式。
那就是在生命离开我前…我先把它扔掉!
我来到了一片森林。木桥下的小河缓缓流过。
流水之中,一个破碎的倒影隐约可见…
一头金发变成了白色,眼下积满了重重黑影,消瘦的身体看着就像一只食尸鬼一般。
但是倒影之后的灵魂…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那是超脱一切的眼睛,沸腾的极寒原初,混乱的万物之核。
而现在,就是让灵魂脱离这个凋零肉体的时候。
我可以割腕的。我可以上吊的。跳楼,点燃,电击,怎么都好…
不过我感觉还是用水比较好,仅仅如此。
我跳进了河中,放空了肺中的空气,沉到了河底。
每一条神经都在呐喊着,每一根骨头都在乞求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
而我,我在欣赏着。欣赏着我的生命最后的挣扎。
叫吧,叫吧,就算我听见了也不会有回应的。
我聆听着自己身体的惨叫,直到…它安静了下来。
眼前一具浮尸飘过,全身感觉轻飘飘的…
哗啦一声,我的手探出了水面。
似虚似实的身体从河中飘出。红宝石般的眼中反射着狂光,纯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死神在河边,想要取走我的灵魂。
“自杀之人,无权决定自身命运。”死神这么说道。“跟我来吧,灵魂。”
我回头看了看死神,眼中红光如同二道长矛。
“——不可能——怎么可能将秘神的力量发展到这种程度——”
“狂灵——最狂最狂的狂灵。哈哈…这还有什么办法…”干笑二声,死神消失了。
我沿着河流继续漂浮着,享受着鬼魂的身体带来的自由自在。
现在,我走下了七十步浅眠的阶梯,穿过了火焰洞窟,得到了守门人的同意,又走下了七百步深眠的阶梯,打开了迷魅森林的大门,终于来到了幻梦境。
我是戴梅丝·伊美尔歌,河上的狂鬼。
……
……
虚空。
爱丽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躺在什么东西上,还是在空中下坠,甚至可能是在上升。
虚空逐渐褪去,爱丽丝的身体随着黑暗一同消失。
想说话,没有口。想挣扎,没有手。只有耳目仍在。
突然,爱丽丝感觉自己落在了实地上。
银色的河在眼前流淌,月光一般的流水无法照亮虚空中的任何东西。空中不知是不是月亮的银白的光斑雾蒙蒙地发着光,却在黑暗中打不出一丝光芒。除了它们,什么也看不到。
爱丽丝踏上了河上的桥,发现桥中心挂着什么东西。
一个手电筒,黑的就像是一个剪影。她拿起了那个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