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问完了我想要知道的消息,便只剩下了闲聊,我与唐俭并辔而行,虽说是初次见面没什么可聊的,不过,唐俭却极是健谈,说话也风趣,倒也不显尴尬。聊着聊着,这老倌儿把话题转到了医护营的身上。
“青龙峪一战剿灭数千响马,怀戎城外力拒高无庸沈沛三千悍卒……。这些时日以来,老夫对于陈侯的医护营可谓是如雷贯耳。没见陈侯之前,老夫一直在想,这些传言会不会有夸大之辞,毕竟,医护营不过只有五百军卒罢了。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老夫观陈侯麾下这些兵卒,俱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能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医护营由一众百姓操练成为如此雄兵,陈侯之大才,实在令老夫佩服。”
崇拜归崇拜,对于唐俭这样半真半假的夸奖,我还是得想明白再回答。这老倌儿满肚子的弯弯绕,一张巧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要不然,颉利可汗也不可能被他忽悠瘸了。
“唐公谬赞,陈墨愧不敢当。青龙峪一战,不过是投机取巧捡了便宜罢了,至于高沈二位蒋军的事情,那是他们不愿意与陈墨一般见识,自行回了蔚州。那两位都是太子的亲信,陈墨焉敢得罪。”
唐俭哈哈一笑,摆摆手,也不深问。身为天策府的长史,他自然知道李建成与李二之间的龌龊。
“陈侯的医护营自是五百甲兵齐装满员,雄壮威武,可老夫观陈侯麾下除了这五百甲兵之外,那些火头军与赶大车的军卒人数,并不少于这五百甲兵。却不知他们都为何人,难道,这些人也是陈侯麾下的兵卒么?”
听着唐俭貌似随意的一问,我心中苦笑,原来,这老倌儿想问的是这事儿。这事儿,还真得说明白咯,要不然,以我现在的身份,这就是逾制了,毕竟,我只是个侯爵而已,麾下部曲,不得超过五百。
“不瞒唐公,那些火头军和赶车的那些人,虽然也归陈墨节制,却还真就算不得是医护营的军卒。”
唐俭诧道:“哦,此话怎讲?”
我微笑道:“准确的说,那些人其实并不算是军卒,除了其中的几名必要的校尉之外,剩余的那些人都是怀戎城内各大商家的门下,他们此行目的在于助军,顺路,也可以发点儿小财。
唐俭一愣:“助军?发财?发什么财?”
我哈哈一笑:“唐公当面,陈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您看到医护营这些兵卒一个个雄壮威武,有模有样,那不过都是假象而已。我也不瞒您,由于医护营本是初建,军卒们的战力并不高,几次胜仗,不过都是凭借着强大的武器帮助而已,所以,医护营对于军械方面有着极高的依赖性。
此次医护营入秦王麾下效命,一路之上山长路远,没有了地利的优势,想要保持战力,只有多带一些武器和辎重才行。可如果仅凭着医护营的自身,很难将所需要的军械和粮秣带在身边。所以,在陈墨与怀戎令霍春风商议之下,发动了城内的各大商家,将他们门下的一些青壮集合起来,随医护营同往军前。
此番行来,医护营所需的大部分军械和粮秣等辎重均由这些青壮帮助携带,在下麾下这五百甲兵也就少了些负累。当然,陈墨对他们也有所承诺,便是这番军前效命之际,医护营但有缴获,均交由这些人进行发卖,让他们从中收取些红利。战场之上有战死的马匹等牲畜,也均归于他们所有。”
唐俭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惊讶道:“行军作战,还可以如此操作?战阵之上刀枪无眼,难道,这些青壮就不怕死么?”
我摇头笑叹道:“唐公,河北道糜烂日久,这些人泰半都是见过生死的,性命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跟着医护营出来一趟,或许能够攒下一些家业,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唐俭皱眉道:“这些人不是军卒,战事一起,陈侯就不怕他们临阵而逃么?”
我摆手笑道:“这方面唐公不必担心,临行之前,这些人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在怀戎,若是有临阵脱逃者,全家上下都要陪着他们一起送命的……。”
不管任何年代,战争打的都是后勤。尤其是医护营这样的军队,若是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面对着强大的汉军,绝对是分分钟被灭掉的下场。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所以,才有了这些比正规军卒人数还多的怀戎辎重营。
说到底,医护营本身就不是战兵,所以,我压根儿就没想着到了李二的麾下之后,这五百人能够得到什么重用。这个时代的辅兵待遇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在没有仗打的情况下,医护营就别想指望着李二派发的粮秣吃饱饭。这五百军卒想要吃饱饭,基本上只能依靠自己。
为此,我早有准备。那些大车上,有一半装的都是粮食,剩下的,是箭支和火药等军械,甚至,还有五具小型的投石机,这玩意儿是高无庸和沈沛带来的,自然便宜了医护营。对于缺少远程武器的医护营来说,这可是好东西,这玩意儿加上火药包,基本上就等于小型火炮了。虽然准确度并不高,但是对于这时候的密集型战阵来说,杀伤力绝对不容小觑。
行至通化营的时候,已是未时三刻。在征得了唐俭的同意之后,一行人在路边停下,简易的打了个尖。
包括一众上官在内,连带着唐俭和随他而来的五百骑兵,每人两个面饼,一块咸肉。面饼都是头一天预备好的,至于咸肉,是辎重营在这几次战斗中将战死的军马分割之后腌制的。由于没有香料,马肉的膻气有些重,不过对于这些兵卒来说,只要有肉吃,谁还在乎这点儿味道。
哪知道一顿饭还没吃完,唐俭麾下的斥候来报,两千汉军骑兵,由王才艺带领,直奔通化营而来。看样子,是得到了消息专门奔我们这些人而来的,眼下,距离不过三十余里而已。
听闻了斥候的禀报,唐俭大惊。和王琮那个冒牌儿的文人不一样,唐俭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官。这老倌儿满腹纵横之术虽然算是凤毛麟角之辈,但军略一途却绝对是个门外汉。即便不算两手没有缚鸡之力,不过真要打起来,一定不如辎重营的一个伙夫。
“陈侯,以老夫看,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我们现在纵马南行,绕临漳而行,再回肥乡,当可避过贼军锋锐,如此一来,危殆可解。”
我暗自在心中苦笑,这还没怎么地呢,唐大人就想着逃命了。其实想想也难怪,这老倌儿之所以第一时间想着逃跑。是因为前两年他曾经被刘武周俘获过一回,当时吃了不少苦楚,差点儿没被干掉。对于当俘虏这件事情,他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更何况,早已远离了太行余脉,随眼而望具是一马平川。那两千汉军里此不过三十里路,纵马而行之下,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就能杀到这里。
虽然唐俭口中对医护营称赞不已,不过我还是知道这其中客气的层面更多一些。我甚至可以断定,在他的眼里,医护营加上三千蔚州兵的战斗力或许都不如随他而来的这五百骑兵。毕竟,我们这些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杂牌军而已。
但是,逃跑这件事情并不现实。这四千多人并不都是骑兵。医护营自不必说,除了雷字营,其他四营即便是都骑着马,也不过是马上的步卒而已。蔚州兵更是如此,他们虽然也有马,不过很多都是两人合乘的,论速度,绝对比不过汉军。要真是在逃跑途中被人家衔尾追上,那绝对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败。
所以,不能跑,只能战!
汉军两千骑兵,战力自然是不弱,不过我想,凭借着火药和猛火油这样的先进武器,再加上五架投石机,医护营和蔚州兵应该可以与之有一拼之力。更何况,还有唐俭带来的这五百骑兵在一旁策应,不过,想要这五百骑兵策应,我还得将唐俭这个老倌儿一军:
“唐公,南绕临漳之事,请恕陈墨不能从命。医护营自成立以来,还没有临阵脱逃的记录,区区两千贼军而已,陈墨愿意率这五百兵卒与之一战。如果唐公有要事在身,还请唐公先行一步,陈墨愿替唐公在此抵挡一二,待将来敌消灭之后,陈墨再来追随。”
薛万钧与薛万彻也上前抱拳道:“唐公,我兄弟愿与三弟联手,率麾下儿郎与来敌死战!还请唐公见谅!”
听了我和薛氏兄弟的话,唐俭脸色一红,再也说不出逃跑两个字来,不过,我还是明显可以看出,他眼神之中的担忧神色。我想,这时候该给他提提气了:“唐公,或许您还不知道,日前在观音峪,陈墨与两位义兄已经消灭了两千汉军,为首之人,正是那刘黑闼的伪中书令王琮。在陈墨看来,汉军虽然勇猛,却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我医护营和蔚州来的这些儿郎们在,自当护得唐公的周全。”
唐俭惊道:“陈侯此言当真,那王琮果真死了?”
我微笑道:“这样的事情,陈墨焉敢与唐公妄言。那王琮作恶多端,人神共愤。陈墨在观音峪,当众剥下了他的人皮。那人皮如今就在医护营军司马洪方之处,唐公如有兴趣,可以前去一观。”
老倌儿惊疑不定的看了我两眼,横下心来道:“老夫自是信得过陈侯,既然陈侯如此说,老夫就在这里做个旁观之人,看陈侯与两位薛公驰骋疆场,为国杀敌!”
旁观?好吧,那五百骑兵貌似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这会儿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不想着从中掣肘就好。
得到了唐俭的首肯,我与薛氏兄弟哈哈一笑,自去准备。随即,各种号令之声在队伍之中响了起来。
“医护营!除雷字营外,其他四营成防御阵型!风字营长枪兵列阵于前,其余三营弓手列阵于后!”
“辎重营,装配投石机!五斤重火药包引线八寸,准备!全军雷火弹准备!”
“蔚州步卒全军列阵!长枪手、弓箭手准备!
“阵前二里,每隔三十丈布下绊马索。索长两丈,索高尺半!”
“所有骑兵,护住左右侧翼,虽是准备冲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