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刚收拾齐整没多一会儿的两只热气球再次在眼前飘了起来,我转头对徐世绩微笑道:“李公,您看下官弄得这热气球怎么样,您若是有兴致,不如跟着下官一起上去体会一下。”
徐世绩连忙摆手,干笑道:“不不不,陈侯不必客气,李某畏高,这等事情,李某还是算了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对神情肃穆却依旧带着酒意的彭小易和洪方以及刚刚荣升校尉的雷虎子摆手道:“行了,演习结束,你们几个都回去睡觉吧!”
三人都是一愣,满脸狐疑的互相看了几眼,彭小易更是张大了嘴巴叫道:“啊?”
我皱眉道:“啊什么啊?怎么,你不困么?”
彭小易还待再说,却被一旁的洪方拽了拽袖子,到底是百骑司出身的人,洪方知道什么时候该少说话。被他提醒的彭小易也在瞬间明白过来,随即躬身称是,转身便走,不做丝毫犹豫。
徐世绩双眉一挑,想要阻拦,我却紧接着挥了挥手,对一众工匠说道:“把这里收拾妥当,然后该干嘛干嘛去,王命所在,时间紧迫,万万不可懈怠!”
一众工匠连声称是,上前关闭了两只热气球的喷火装置,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
“陈侯,你这是?”看着我大张旗鼓将所有人都折腾了一遍,又毫无征兆的让他们回去,徐世绩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看上去,好像在练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差不多。
我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徐世绩近前,揶揄道:“李公,怎么样,下官下面的这些人还算得力吧??”
徐世绩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陈侯,任国公危在旦夕之间,你方才答应相救,此刻却又将军卒们都解散了,难不成,你就是想让李某见识一下你麾下的这些军卒和校尉是否得力么?”
我饶有兴味的看着拧眉瞪目的徐世绩,缓缓道:“李公,此刻已是子时,即便您回去自己的帐中,怕是也没有多少觉可以睡了,不如,下官陪您去帐中共谋一醉如何?您不是也说了么,下官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得起的。”
徐世绩也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过了半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点头道:“也好,有机会喝八贯钱一坛子的酒,自然是要喝个痛快!不过,你小子这回可不许只拿烤羊来应付李某。”
我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既有美酒,怎可无美馔。李公请!”
找徐世绩喝酒,是因为我要给他一个由头,因为这会儿,他必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至于所谓的佳肴美馔,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在我看来。美食这东西,不是只要味道好就成的。时候不对,人也不对,再好的美味也一样味同嚼蜡,就比如现在。
徐世绩呷了一口酒,拈起一片面前的马肉香肠彷如口中细细嚼了,点头道:“这东西入口干香,有嚼头,的确堪称美味,只是有些咸了。若是再淡一些,或许又是一番风味……。”
我微笑道:“再淡一些也不是不行,只是,或许就没有这种风味了,而且,做得咸一些是为了要保存时间的更长一些。不瞒李公,这东西如果保存得当的话,可以存放半年以上而不腐坏。
徐世绩愣道:“果真?”
我笑着点头道:“那是当然,下关如何敢与李公打诳语。说句实话吧,李公觉得此物可还吃得?”
徐世绩点头道:“虽然这东西有些烟熏的味道,不过,用来酌酒却堪称绝配,想来,若是用大饼卷上,应该也是一门不错的吃食。的确算得上是好东西。”
我拎起酒坛子给徐世绩满上,微笑道:“既然是好东西,李公不如给部下买一些以作军粮如何?”
徐世绩双眉一挑,连忙摆手道:“充作军粮?万万不可!这些上等吃食,如何能充作军粮,莫说俺老李没有那份儿闲钱,即便有闲钱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买回去给儿郎们,这不是李某不舍得,而是若李某这么做了,别人麾下的那些军卒怎么办?
我微笑道:“若是下官劝着所有人一起买呢?”
徐世绩挑眉道:“一起买?但不知,陈侯想要将此物作价几何?”
我伸出了三个指头在徐世绩的眼前晃了一下:“如果陈墨将此物卖三十文一斤,李公觉得这价格可还公道?”
徐世绩愣道:“陈侯莫不是蒙我,眼前这种美味的肉食只卖和生羊肉一样的价钱?”
我摇头笑道:“李公玩笑了!不过,陈墨卖的时候这东西也是半生的,须得自己回去彻底煮熟或者烤熟了才能食用。”
徐世绩哈哈一笑:“既如此,李某应下了,陈侯有多少,李某就买多少。而且,三十文一斤,绝不讨价还价。”
我摆手笑道:“有多少要多少倒是大可不必,如果李公真心购买的话,那就先买上五万斤好了。”
我话音未落,刚喝下去一口酒的徐世绩顿时来了个天女散花,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什么?五万斤?陈侯的意思可是说,此物现在连五万斤都不止么?”
我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果李公真想要的话,即便是十万斤,陈墨凑一凑也是有的。”
这话真不是吹,现在在怀州营的辎重营里面,跟随我来的那些各商家的伙计们正在每日里将做好的马肉香肠反复晾晒烘烤,以防变质。有几个领头的伙计,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一路行来,观音峪,通化营两场大仗死掉的战马足有数百匹,这些死马几乎全被制成了眼前的马肉香肠。而且,如今的辎重营之中还有不少瘸腿的马没有杀,因为,那些马肉香肠实在是没地方存放了,活着的马,马肉起码不会变质。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管徐世绩人品如何,当面食言的事情却还是做不出来的。他呷了一口酒,点头笑道:“好,既然陈侯说了,李某认购下这五万斤便是。不过,陈侯是否也应该将今晚的事情对李某做些解释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呷了一口酒:“李公,您觉得陈墨傻不傻?”
徐世绩摆手道:“唉,陈侯玩笑了!在秦王帐下,谁不知道陈侯本为神仙子弟,即便算不得天纵之才,也绝非一般人可比,不说别人,即便是李某,也是自愧不如的。”
我摇头笑道:“李公谬赞,陈墨愧不敢当!不过,既然李公知道陈墨并不傻,却如何用这样简单的问题来试探陈墨呢?”
徐世绩双眼一眯,紧紧的盯着我:“哦?可是李某方才在无意之中露出了什么破绽?”
我哈哈一笑:“李公已近而立之年,可以说早已堪破世情,在陈墨面前说几句话,又如何能够露出什么破绽。”
徐世绩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陈侯又如何知道徐某是在做戏呢?”
我莞尔道:“李公想听实话?”
徐世绩皱了皱眉:“哎,陈侯莫要玩笑,此时此刻,李某自然是要听实话。”
我端起酒碗慢腾四稳的呷了一口,又装模作样地长吁一口气,这才缓缓道:“不为别的,只因为陈墨知道,任国公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妒忌陈墨的功劳而去涉险,至于原因么,很简单,因为,任国公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徐世绩眉毛一挑:“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任国公有多大本领,是您不知道还是陈墨不知道?炀帝讨辽东,他老人家宁可选择杀牛入狱,也要逃过兵役。跟着秦王征讨薛举,第一个被俘的就是他老人家。后来征讨宋金刚,第一个被俘的又是他老人家。如今的刘黑闼,悍勇狠戾不知道要强出薛举宋金刚之流多少倍,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能指望任国公逞一时之勇?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陈墨是不信的。”
徐世绩摇头苦笑道:“李某自以为此事编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开始就把人选错了。”随即,却又眼睛一亮,接着道:“唉?若是方才将任国公换做霍国公的话,想必陈侯就会信了吧。”
我端起酒坛子给徐世绩斟满,摇头笑道:“那也不然。霍国公虽然任侠仗义,矫捷勇武,却并非嫉贤妒能之人,若是知道了陈墨有今晚之战果,霍国公只会高兴才是,万万不会因此而去前线涉险的。”
徐世绩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陈侯所言不错,看来,人心方面,陈侯琢磨得比李某要透彻。”
我摇头苦笑道:“李公谬赞,陈墨愧不敢当。说起来,人心这东西,本就是最难已琢磨的东西,陈墨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黄口小儿而已,焉敢自称洞察人心。
李公,你我之间虽然此前未曾谋面,却说得上是渊源颇深。当然,也是颇有些误会,不过,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今天你我把酒而谈,陈墨希望,李公能够尽弃前嫌,放弃对陈墨的敌意。”
徐世绩阴沉沉的看了看我,半晌才缓缓道:“李某今日特地留下来,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情,陈侯想知道是什么吗?”
我摇头道:“但不知,李公想要知道些什么?”
徐世绩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如今这大帐之中只有你我,李某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不管是从前的怀戎还是现如今的军中,陈侯都不止一次强调过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天下早晚都会秦王殿下的。但不知,陈侯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据何在,又至当今太子于何地?”
我哼笑一声,反问道:“但不知,李公问这些话的时候,代表的是太子殿下呢,还是今上?
徐世绩挑眉道:“怎么,代表谁在很重要么?”
我微笑道:“当然!只有知道你是谁的人之后,我才能确定是不是要将你需要的信息透露给你。也就是说,如果您是太子殿下的人,我现在就可以跟您说四个字,‘无可奉告’!”
徐世绩尴尬的笑了笑,自嘲道:“李某向来自称神机妙算,却万万未曾想到,今天会被一个半大的孩子问得瞠目结舌。既然如此,实话说出来也无妨,李某,本就是今上的奴才,只要是今上所说的,李某自当遵从就是。”
我摇头笑了笑,缓缓:“看来,真就是不出我的所料,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李公也并没有选择站队。”
徐世绩皱眉道:“站队?站什么队?”
我微笑道:“李公,如今到了这会儿,您难道还想在夹缝之中求生存么,站位这件事情,绝对应该是非黑即白的事儿,可是,李公如今还在太子与秦王间游移不定,如此下去,前途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