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急赤白脸五马长枪的拒绝了给老百姓看病之后,这两天白云居的门前总算不再门庭若市了,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神医的名头我可不想背,我心里明白得很,我这两把刷子,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也就无所谓了,真要是悬壶坐堂给人看病的话,医疗事故什么的应该都不算事儿了,经过我手的患者,致死率绝对百分之八十在以上。
不过,家里这两天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虽然我没有说过任何有关安慧儿身份的话,但是,仅仅短短的两天时间,这个曾经的王女已经在家里理直气壮的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了,而且,家中所有的仆役和丫鬟,都不约而同认可了她的主母身份,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已经心甘情愿的开始向她请示汇报了。
更让我郁闷的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宝,竟然和荆娘这丫头的关系好得如胶似漆。我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怎么可以发展的这么快。而让我啼笑皆非的是,这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聊得最开心的,不是我这个所谓的家主,更不是什么衣衫首饰胭脂水粉,而是放羊。
两个人在一起嘁嘁喳喳的,什么不能给羊吃那些露水和霜打雨淋的草啊,什么夏天的时候大公羊不好好吃草专门欺负母羊啊,什么偷吃了好多苜蓿的羊差点儿被活活儿撑死,揉了一下午肚子才缓过来啊……,聊得不亦乐乎。
虽然我有点儿觉得可乐,不过,对这事儿我倒是并不意外,荆娘这孩子对于放羊有着特殊的感情,从前在村子里居住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放羊。而安慧儿作为突厥人,虽然是突厥的王女,可是原本就是游牧民族,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之间,对于放羊牧马之类的事情也是颇有心得。
有了这个所谓的女主人,家里原本繁杂的事情再也不用我去劳烦了,而且,荆娘这孩子有人每天陪伴着,也让我省了好多心。
这些其实都还好说,让我纠结的是,出来进去的时候,我实在是没办法直面安慧儿看向我的时候那火辣辣的眼神。虽然那个眼神依旧如一千年后一样美丽。但是,我却总是在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在心里面生出来一丝愧疚感。我虽然还是我,可是,她,毕竟并不是真正的她。
天气燥热,我灌了一肚子的冰镇酸梅汤,在书房里面奋笔疾书。说是书房,其实里面一本书都没有。说来惭愧,来了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除了在了空和尚的禅房里面看到过几本手工抄写的佛经,我连一本书都没见到过。甭说什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了,即便是最基本的四书五经,我也不知道长成啥样。
没办法要求太多,眼前这个世界,所有的科学技术都还在最原始的阶段!在连最原始的雕版印刷都还没普及的时候,甭说是书了,连纸都算得上是金贵东西。每每如厕之际,我都在感谢上苍,若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稍微赚了点儿钱能买得起如此金贵的纸,我的某个部位一定会被那个所谓的竹筹虐待的痛苦难当。
学堂马上就要开学了,除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文典,我还需要把一些有关算学的基本知识用浅显的文字形诸于笔墨,以便充作学堂的算学教材。
在我看来,在这个科学技术相对落后的社会背景下,有关算学的一些基础知识,要比那些蒙文经义更为重要。毕竟,这些孩子通过科考去当官的几率太微乎其微了,既然如此,就更需要教给他们一些以后能够用得上的知识。
正所谓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用是书生。对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满腹的诗词歌赋锦绣文章,绝对不如会背乘法口诀打个算盘什么的有用处。起码,学会了基本的算学知识,去哪里当个账房也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怀戎县还是太小了,让靳融帮着找会雕版印刷的匠人,把教材先印出来一批给孩子们用,可是,找了好几天了,却满县城一个都没有。没办法,我让程毅带着两个军户去幽州打听一下。这个事情真是耽误不了,要真是全都靠手抄,几十个孩子需要的教材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
写字这会儿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如果用毛笔的话,就我这书法水平,写出来的小楷只会是一个个黑疙瘩,而木头削出来的硬笔又着实不太好用,写两三个字就得蘸一下墨不说,一不小心就会在薄薄的纸张上面划出一道口子。当时抄录《三字经》和《百家姓》的时候,我就被弄得我心浮气躁热汗直冒,今天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冰镇酸梅汤垫底,写了一个时辰的我,依旧觉得嗓子像是冒了烟一样。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再给我端点儿喝的过来,一双芊芊玉手将一个茶壶放置在了我的书桌上面。
“公子,请用茶。”
我一抬头,安慧儿一双大眼睛正望着我,有点儿戏谑,有点儿幽怨,还有一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一刻,我的心也有点儿乱。
“呃……,怎么是你,其他的人呢?”
“他们都在做事,只有我没事做。所以,我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看到了很好的茶,就煮了一壶奶茶给你。荆娘说,你不喜欢放了葱姜的茶汤,我就都没有放。羊奶是我让人去集市上现买回来的,很新鲜,你尝尝看。”
我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上的硬笔,微笑道:“怎么样?这几天,你过得好吗?”
“很好啊!我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活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用小心翼翼的说话,不用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我点头道:“那就好。不管如何,把从前的那些仇恨和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吧。就像是你刚才说的,不用去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活得开开心心的才最重要。要记住,你就是你,安慧儿,不是什么人的附属品。
对了,你的户籍已经在县里落下了。我求了这里的县令,在你的户籍上注明了你是汉人,把你的突厥人的身份隐去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想让你跟从前的阿史那·索玛彻底告别,以后,你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安慧儿。”
安慧儿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也是我想要的。自从王庭逃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什么突厥的王女了,那个王女的身份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噩梦罢了。这些天以来,我经历了太多了背叛和欺骗,也面对了太多的杀戮和死亡。到了这里,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要再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
我示意她在一旁坐下,端了茶壶给她倒出来一碗奶茶。别说,这奶茶看上去不错,闻着味道也还好。
“这一点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留在这里,就不用再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慧儿,你要记住,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那些都过去了。每个人活一辈子,或多或少的都会经历一些苦难。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苦难的经历,对你来说其实只是一种成长,别把它当成心里的负担。”
安慧儿有些调皮的笑道:“嗯嗯。虽然你说的这些我不很懂,可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还有哦,我当然会留在这里,因为,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都没权利把我赶走。
喝了一口奶茶,安慧儿满意的摆了摆头,接着道:“对了,问你一件事情。这两天,我看到了你的几个属下。我看得出,他们都是军人,而且,都是很优秀的军人。可是,我知道,你却并不是军人,这是为什么?军人的上级,难道不应该是军人么?”
我摇头道:“严格的说,你看到的那些人并不算得上是军人,起码,他们现在不是军人。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还有,他们并不是我的属下。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自由的人。这些事情,你不需要去操心,开开心心的就好。”
听了我的话,安慧儿的表情有些失落。我知道,她这是因为我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而感到失落。没办法,好多事情,不是她应该知道的。我要做的这些事情,是男人做的事情,不应该把女人搅进来。真要是事有不谐,天大的事儿,我自己来扛。
安慧儿双手捧着奶茶,看着我缓缓说道:“荆娘跟我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既然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问。可是,我要告诉你,上个月,我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再有两年,我就十八岁了。你说让我等,我就等着。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你等。可是,我要你答应我,不管这两年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让我等到你。”
看着安慧儿执着的眼神,我一时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这双眼睛也承载过对我所有的希望和期盼,可是,千年永隔,万事都已成辜负。两世为人之后,这样的承诺对我来说太重了,我真能给得起么?
我苦笑了一下,给自己到了一碗奶茶一饮而尽,奶茶里面没放糖霜,有一丝淡淡的苦涩。
“慧儿,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其实只是一种单纯的依赖。这种依赖或许可能会转化成男女的情爱,也或许不会。之所以我要你两年之后再谈这个话题,是因为我不想你以后为了这件事情后悔。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也有很多。你没有必要因为这种暂时的依赖而难为自己。
我曾经跟你说过,你就是你,不是什么人的替代品。诚然,我很喜欢你,因为你和她很像,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几乎和她一模一样。不过,我对你的喜欢是单方面的,不应该左右你的选择。你还小,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做出自己想要做的选择。我希望,以后你不管选择了谁做你的男人,那都只是因为情爱,而不是依赖。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这两年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你的心冷静下来。如果,这两年的时间里,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我会作为你的兄长,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如果,两年之后你仍然愿意留在这个家做女主人的话,我答应你,我娶你。”
安慧儿听完了我的话,也一口喝干了奶茶,盯着我的眼睛,俏脸之上因为激动泛起了一丝粉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说过,你就是腾格里赐给我的男人。不管你让我等多久,两年也好,二十年也罢,我都会等下去。我不会喜欢别的男人,要嫁人的话,我只嫁你。”
说罢,安慧儿站起身来,左手叉腰,右手擎起,裙摆飘飞地在我面前打了一个胡旋,笑道:“荆娘陪我去买的新衣衫,漂亮吗?”
没等我回过神,她又是几个胡璇转到了门边,回头向我笑着道:“你比我还小一岁的,这辈子别想做的我兄长了,想做我的兄长把我嫁出去,下辈子吧。”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让我苦笑不已。